“山中有流水,借問不知名。映地為天色,飛空作雨聲。轉來深澗滿,分出小池平。恬澹無人見,年年長自清。”

林間深處,少女坐在溪邊的石臺上,脫掉鞋襪露出晶瑩的小腳,腳趾輕輕拂過溪水,給月影劃出一道銀河,淺吟出的詩句和著各種鳥鳴,在潺潺的水流聲中顯得格外恬靜。老嫗靠著一棵粗壯滄桑的古樹,環抱著兩個孫兒,發出淺淺的鼾聲。忍冬坐在篝火邊,無聲擦拭著刀劍,偶爾聽見兩個孩子黏稠的不知所云的囈語,會心一笑。

“喂,你在傻笑什麼?”少女不知何時已經穿好鞋襪,走到篝火旁,坐在忍冬對面,拿起一個樹枝,無聊的撥弄著火堆,噼啪聲中火焰瞬間又增高了幾分,無意間瞥了忍冬一眼,恰巧看見他難得露出笑容,便出聲詢問,哪知他未作回應反而又收住了笑容,有些不滿的撇了撇嘴,繼續追問道:“喂,你叫什麼名字?”

“忍冬!”

“忍?忍冬?”少女誇張地驚撥出聲,惹得一旁的祖孫三人動了動身子,忙掩住嘴壓低了聲音喃喃自語道:“忍冬我認識呀,味甘,性寒。歸肺、胃經。主溫病發熱,熱毒血痢,癰腫疔瘡,有清熱解毒之效。”嘀咕完,有些懷疑的看著忍冬,也不知在琢磨些什麼。似是感受到了異樣的目光,忍冬抬起頭看了少女一眼,目光交匯,忙又低下頭,出聲問道:“你呢?”

“什麼?”

“名字!”

“哦,程爾若。”

“哪兩個字?”

“若作酒醴,爾惟麴櫱;若作和羹,爾惟鹽梅。聽我娘說,這是因為爹爹當時被任命……”話到此處,突然緘口,餘光瞄了眼忍冬,見對方正在看著自己,目光中很是複雜。程爾若緊張的出聲問道:“怎,怎麼了?”忍冬轉過頭,摸了摸鼻子,沉吟了片刻,有些尷尬的說道:“你可以直接說是哪兩個字,不用非得咬文嚼字。”

“……”

程爾若以一種極為怪異的目光注視著忍冬,良久,才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心道:“還以為言多必失,原來是不喜讀書。”羞得忍冬臉色紅如面前的火光。沉默了片刻後,許是為了緩解尷尬,忍冬又主動問起常青的傷勢,結果換來程爾若一陣數落:“你已經問了不下五遍了,怎麼,不相信本姑娘的醫術,他不過受了些內傷,血瘀而已,我已經給他施了針,天亮之前必定轉醒,不過……”

“不過什麼?”忍冬以為又有變故,不由地提高了音調,將祖孫三人給驚醒,見兩個孩子滿臉驚恐,程爾若忙安慰了幾句,待祖孫三人又進入夢鄉,這才瞪了忍冬一眼,帶著怨氣說道:“等他醒了,還需用藥活血通脈,只是有幾味藥在林中找不到,需要進城一趟。”忍冬聞言,雙眉微微皺起,問道:“急嗎?”程爾若道:“倒也不急,不過還需儘快,配齊藥前,我仍可以施針為其疏通經脈,不過也只是治表而不醫裡,瘀血內積,氣血執行受阻,需要用藥活血化瘀才能根治,不然,若引起血虛水停,只怕會影響他日後習武之路。”

這最後一句話落入忍冬耳中,讓他如遭霹靂,猛地站起了身,一動不動的凝視著程爾若。仰著頭與之對視,程爾若竟從他陰晴不定的面色中讀到了深深的恐懼,以為他過於擔心常青傷勢,便起身走到常青身邊,再次細細觀察了一番,回到原處坐下後,出聲寬慰道:“看來你們的感情還挺不錯呢,不過,倒也無需太過擔心,有本姑娘在,保管他無虞。”

說罷,看忍冬還是滿臉的憂鬱,不願多言,興致寥寥下,便也識趣得不再開口,抱著雙膝,墊著下巴,無聊的看著火苗。忍冬見狀,則又尋來一堆乾枝枯木,往火堆中添了一些後,自己也找了一棵大樹靠著,時不時的看一眼發呆的程爾若,經過一整日的奔波纏鬥,眼皮越來越沉,終於熬不住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