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太子垂落在陰影裡的臉龐露出掙扎之色,似有什麼事情令他感到為難。

沉默半晌,太子深吸一口氣,似下定了什麼決心,猶豫不決的眼神變得堅定,語氣也一掃之前的軟弱,變的鏗鏘有力,“父皇教訓的是,兒臣定當謹記父皇教誨,不敢有忘。”

太子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周帝頗為詫異,甚至……生出那麼一絲絲的忌憚,但下一刻,他又對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

太子是什麼德性,他很清楚;往好聽了說是寬厚仁慈,往不好聽了說,就是婦人之仁,懦弱無能。

相比之下,另外幾個兒子的手腕與心機就要厲害的多了,或立賢名,或暗中斂財,更甚者暗中籠絡朝臣,培養自己的勢力。

和這些個兄弟一比,太子簡直一無是處,做了那麼多年太子,庸庸碌碌,渾渾噩噩,在朝廷堂猶如一個透明人,周帝幾乎想不起他做出過什麼政績。

大臣們也幾乎快忘了,大周還有這麼一位太子殿下。

非要說什麼拿得出手的,就是德行不錯,雖貴為太子,卻從不奢靡鋪張,一應用度皆偏向簡約,並且嚴格約束東宮上下。

可就是這麼一位庸碌無為的太子,這麼多年卻始終穩居東宮之位。

此事令幾位皇子很是不滿意,認為周帝偏心太子。

他們不便自己聲張,就各自透過交好的官員上折,稱太子太過平庸,德不配位,非大周將來的明主,希望周帝另擇賢者立之。

這些摺子跟雪花一向送入長生殿,最多的時候,周帝的御案上堆了整整幾十本摺子,內容大同小異,都是要求另立太子的。

這些奏摺,無一例外都被周帝留中,既不批改也不發還。

皇子和官員一看,既然奏摺不能逼周帝表態,那乾脆,就在朝會上直接提吧。

這一次,周帝倒是表態了,把他們好一頓訓斥,訓得一個個灰頭土臉,偶有幾個性子強,膽子大,梗著脖子爭辯;周帝也沒慣著,直接沉了一頓梃杖,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會慣著臣子的君主,否則也不能一邊修仙一邊獨攬大權那麼多年。

這還沒有完,參與了立儲之爭的那些大臣,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或被貶官,或被奪爵,還有幾個被查出貪汙受賄,當天就被錦衣衛帶走了,再出來的時候,已經不成人樣了。

百官知道,那是周帝的報復,他在報復那些想要逼他另立太子的臣子。

一時之間,滿朝文武人人自危,就是平日最囂張的幾人,也一個個夾緊了尾巴,唯恐一個不小心,就招來大禍。

至於那幾位皇子,也沒什麼好果子吃,陸陸續續出事,削權的削權,削爵的削爵,圈禁的圈禁,一個都沒跑。

這場爭儲的餘波一直蔓延了半年之久,才漸漸平息。

經此一事,皇子也好,百官也罷,都徹底看明白了周帝的態度。

他們也許不甘心,也許暗自狂怒,但再沒有一人敢提另立太子的事情。

所有人都以為,那是周帝對太子不講道理的偏愛,是對先皇后早逝的愧疚。

唯有周帝自己清楚,從來沒有什麼偏愛,他保太子,恰恰就是因為太子足夠平庸。

平庸到他想立就立,想廢就廢,想殺……就殺。

從始至終,他都沒打算將手裡的大權交給旁人,哪怕這個人是他兒子。

人有生老病死,仙則永生不滅。

他修仙,就是為了將大權牢牢握在手中,千秋萬載,始終君臨天下。

但在他修成人仙之境前,還得遵循一下規則,否則朝廷上下,一直都會充斥著綿綿不絕的立儲聲音,令他煩不勝煩。

在這種情況下,立一個平庸無能,沒什麼野心慾望,可以隨意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