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下,中國的技術團隊展現出了驚人的創造力。電力不足?他們改造了水庫的發電機組,並架設了獨立的供電網路。地基不平?他們用最原始的槓桿和水準儀,一毫米一毫米地校對,硬是用人力將精度做到了德國標準。

而那些“學徒連”計程車兵和青年,則表現出了海綿般的吸收能力和鋼鐵般的意志。

他們不懂德語和英語,就用最笨的辦法,將每一個零件、每一個操作步驟,用漢字和撣族文字注音,死記硬背。為了記住一個複雜的儀表盤,他們可以在機器前站上一整天,不吃不喝。為了練習一個操作手感,他們可以在模擬器上重複幾千次,直到手臂都抬不起來。

有一次,一臺瑞士產的高精度車床在安裝時,需要吊裝一顆重達半噸的核心主軸。但工地上唯一的重型吊車,因為暴雨沖刷,陷進了泥裡。

克勞斯攤開手,表示無能為力,建議等路面乾透,至少要三天。

但錢總工和方振武商量後,做出了一個讓所有西方工程師都目瞪口呆的決定。

他們召集了五百名士兵,用最原始的辦法,搭建起了一個由無數根木頭和繩索組成的巨大“土法龍門吊”。

在方振武親自擂響的戰鼓聲中,五百人齊聲怒吼,像螞蟻啃骨頭一樣,依靠著最純粹的人力,硬生生地將那顆精密的主軸,平穩地、分毫不差地,吊裝到了指定位置。

那一刻,站在遠處的克勞斯,臉上的輕蔑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敬畏和困惑的複雜神情。

他終於明白,他面對的,不是一個普通的軍閥武裝。這是一個擁有著恐怖凝聚力和執行力的集體。他們的技術或許落後,但他們的精神,卻強大到足以彌補一切物質上的不足。

當晚,克勞斯主動找到了黃智超。

“黃先生,我收回我之前的話。”他第一次用上了敬語,“我為我的無知和傲慢道歉。現在我相信,你們能創造奇蹟。”

“不,克勞斯先生。”黃智超給他倒了一杯谷勐自產的米酒,“這不是奇蹟,這叫‘窮則思變’。我們被逼到了牆角,除了用命去拼,別無選擇。”

克勞斯沉默地喝下那杯辛辣的米酒,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受到了某種強烈的衝擊。

“我有一個請求,”他忽然說,“合同結束後,我希望能在這裡,多留一段時間。我想……我想親眼看看,你們用這些機器,究竟能造出什麼東西來。除了錢,我現在對你們的事業,本身產生了興趣。”

黃智超笑了。他知道,他不僅得到了機器,更開始贏得了人心。這比機器本身,更加珍貴。

兩個月後,比合同規定提前了整整一個月。

在一個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的上午,“鐵砧”一號廠房裡,第一根完全由谷勐特區自己生產的、閃耀著烏黑光澤的步槍槍管,從冷鍛機床中緩緩送出。

錢總工顫抖著手,用檢測儀器進行測量。當看到所有資料都完美符合標準時,他再也控制不住,老淚縱橫。

“成了!我們成了!”

整個廠房,瞬間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

士兵們將黃智超和錢總工高高地拋向空中。

漢人、撣族人、克欽人……在這一刻,所有人都忘記了族群,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分享著這份從無到有的巨大喜悅。

黃智超被人群簇擁著,他的目光,卻穿過歡呼的人群,落在了那根槍管上。

他知道,這不僅僅是一根槍管。

這是龍的牙齒。

是這個飽經苦難的民族,在這片異國他鄉的土地上,重新長出的、能夠保護自己的第一顆牙齒。

而代價,是與魔鬼的交易,是揹負在自己身上的、永世無法洗刷的罪惡。

他,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