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朝建立了,曾經的王朝像是一頁發黃的舊紙,扔了也便是扔了,誰又會記得,誰又敢記得,畢竟,想要記得這一切的人都已經成為了這頁紙上的點點字跡。

清晨的一場大雨沖刷了一切痕跡,到了正午,天氣放晴了,宮中的喜鵲依然嘹亮的叫著,這宮裡誰是主人不重要,它們只需要為這座金碧輝煌的鳥籠歌唱便好。

金篦被一群陌生的護衛婢女擁護到了曾經住的宮殿,攬月宮似乎沒有一點變化,除了少了些珠寶首飾。

金篦端端正正的坐在主位,和曾經一般,又感覺一切都不一樣了。空洞的眼睛像是被剜去寶石的皇冠,一樣的華服錦衣,在正午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如同御花園裡那池水,波光粼粼。她如同一個提線木偶,被安排在這華美的舞臺上,進行著他們預設好的表演。

''奴才們參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金安。''底下跪著一排排熟悉又令人陌生的面孔,他們一臉喜色,嘴裡說著道謝之言,眼光不懼的上下欣賞著這位亡國公主,這位用來彰顯新皇仁慈和善的獎章。他們記得這位曾經的貴人成了亡國人,卻在第二天太陽昇起之後,忘記了自己才是那個真正的亡國奴。

為首的奴才見金篦沒有言語,也沒有一點準備讓他們起身的反應,便揶揄著,''公主,奴才叫你聲公主殿下,那是對當今聖上的敬意,可別奴才們叫你一聲公主,您可真把自己當以前的貴人。''

金篦盯著那個奴才,空洞的眼睛慢慢清晰,像是在看一種沒見過的新奇物件,''你以前伺候過趙妃,你好像叫順水,我記得你,我給過你金瘡藥。''金篦無法理解為什麼以前對她感恩戴德,誠惶誠恐的人,現在像是一條倚仗主人翹著尾巴的狗,明明他們和自己一樣,沒了一切可以耀武揚威的資本。

順水被金篦這麼一說,臉上霎時間有些燒的慌,他自然記得這位公主曾經在趙妃為難他之時,出手相救。可牆倒眾人推,這本就是人之常情,他作為這群有幸活下來的宮人之中地位最高的,為難前朝公主,彰顯自身對新皇的忠誠與敬仰這是他必須要做的事。況且他得在這個宮裡活下去,不過是一瓶無關痛癢的金瘡藥,這宮裡最不缺的就蠅頭小利。想到這兒,他的臉色緩和了許多,給後面一排排正在跪著的宮人使了眼色。

一群身著鮮亮的宮人齊刷刷的站了起來,有些甚至惡狠狠的瞪了金篦一眼。在這偌大的宮殿裡,沒人會關心一個亡國公主的喜怒哀樂,他們只需要她還活著。

金篦被封為康寧公主的聖旨是在新皇登基的第二天送來的,和聖旨一起來的還有一串鏽跡斑斑的大鎖,在一個平靜的午後,這串鎖鏈哐哐噹噹的掛在了攬月宮。

攬月宮上鎖這事兒是早有端倪的,就像她被封為康寧公主,而那些奴才們卻爭著搶著想要託關係離開這裡,可明明,攬月宮在以前,是他們擠破頭都要擠進去的福天洞地。

金篦自然知道自己現在如同瘟神一般的處境,她多少次午夜夢迴,看見那兩雙盯著她的眼睛,多少次深夜起身坐起,望著床邊的帷幕想要將自己了結。可她不可以,她現在只能去做那個不諳世事的傻子公主,去將那位好仁厚愛民的好皇帝認為自己的救命恩人。

宮門落鎖的前一天,那位皇帝的子女們來賞玩她這件供人參觀的獎章,那天攬月宮院子裡的桂花樹開花了,香氣飄的很遠,金篦用帕子輕輕擦去了圓凳上積的薄塵,正一點點揪著桂花樹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