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下得越來越大了。

路上的行人一個個飛奔而過。

石板路濺起水花,一朵又一朵,不知疲憊。

阿輝回到府上時,院子裡正跪著一個男人。

年紀看起來快三十了,臉上掛著討好的笑,不停地磕頭,說著求饒的話。

他的渾身早就溼透了,單薄的衣服緊緊貼著他的肉。

背有些駝,像是常年搬運東西導致的駝背。

冰涼的石板路,傾盆的暴雨。

這一切似乎都沒讓他感覺冷。

他跪著,笑著,一直道歉。

沒有任何脾氣,也不覺得有損尊嚴。

前方不遠處的亭子裡坐著劉管家。

他悠哉悠哉地坐在石凳上,漫不經心地用茶蓋拂過茶杯,吹散了茶水上漂浮的浮沫。

幽邃陰冷的三角眼睛半眯著,揚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身後兩個丫鬟在替他扇風,舉著巨大的扇子,扇子上雕刻著精美的雕像,扇柄處還有金絲相刻。

明明天氣涼爽,卻是這般做派。

一副歲月靜好,和亭外的大雨行成了鮮明對比。

他就這麼笑眯眯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在暴雨中磕頭道歉。

像在看一出好戲。

無動於衷,掛著冷漠的笑意。

時不時還說上幾句俏皮話,逗得丫鬟們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阿輝有些看不下去,他從側面小道中走出來,打算上前赦免了此人。

這劉管家仗著自己是府中老人,作福作威慣了。

人前一套,人後一套。

從小看著丞相長大,後來又照顧陳飛白。

沒有功勞也沒有苦勞。

即便後院哀嚎聲不斷,也沒人敢去丞相面前告狀。

宰相門房七品官。

表現得淋漓盡致。

阿輝嘆了口氣向亭子走去,路過那明男子時卻聽見他說:“跪就跪嘛,上學那會天天跪,活著就行。”

他說的聲音很小,但阿輝還是聽見了。

阿輝愣怔了一下。

這個語氣?不太像本朝人啊。

這些天聽慣了文縐縐的語氣,忽然聽到這麼隨意的口吻……

還有這內容……

阿輝轉過頭,面無表情地掃視了一眼跪著的男人。

那個男人的目光撞上阿輝的眼睛。

原本碎碎唸的嘴巴立刻閉上。

瞬間衝著阿輝露出了更加諂媚的笑容,點頭哈腰的。

明明年紀不大,卻有種令人心酸的滄桑。

舉止之間,藏著無法掩飾的討好慣性。

不知道為什麼,阿輝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在酒店大堂打工的哥哥。

為了供自己上學。

站在酒店門口。

也是每天這樣點頭哈腰的。

笑容像是焊死在他臉上了。

為了生計,學會了見人就笑。

就像張面具,死死地焊在了他的臉上。

阿輝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他只是瞟了他一眼,就立刻轉回了臉,繼續朝亭子走去。

就像是路過了一個小攤,隨意回頭瞟了一眼。

劉管家看見阿輝,立馬就站起了身子。

他向來做的周到,讓人挑不出錯處。

陳飛白是獨子,阿輝是他的貼身侍衛。

不看僧面看佛面。

又不是這府上最底層的下人,多少也要給幾分薄面。

“你今天回來得這麼早啊。”劉管家笑眯眯的,語氣極為親暱,不知道人還會覺得他十分和善,他兩關係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