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如同一顆顆細小的珍珠般撲簌簌地砸落在古老而莊重的銅鐘表面,周紫憐輕輕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拂去覆蓋在鐘身上厚厚的積雪。她的指尖不經意間觸碰到一絲細微的凹凸不平,只見那已經褪色的“嚴公世蕃監造”字樣下方,竟然隱藏著一道淺淺的、像是被什麼甲劃過的痕跡。周紫憐的心頭猛地一震,記憶瞬間被拉回到了兒時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那時,她還在白鹿書院裡盡情地玩耍嬉戲,有一次,她調皮地拿起母親楊氏的金簪,在銅鐘上歪歪斜斜地刻下了一個“舒”字。

與此同時,一旁的霍璐佳也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跡象。她那雙精緻的靴子輕輕一碾,便將腳下的冰層破開,露出了青石板上兩道深深的痕跡:“看這軌轍的間距,應該是工部特製的鐵木撬棍留下來的,看來這鐘挪動過位置。”說罷,她俯下身去,仔細端詳著撬痕的邊緣,幾粒尚未融化的鹽晶閃爍著寒冷的光芒映入了她的眼簾——這些鹽晶,正是當年泉州港沉船時漂浮起來的官鹽!

黃若芸掛在腰間的藥囊毫無徵兆地開始無風自動起來,只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一群金蠶蠱如同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召喚一般,迅速地朝著鐘頂的懸索衝去。眨眼之間,那些蠱蟲就瘋狂地啃噬起那半截早已歷經歲月滄桑的陳年麻繩來。隨著麻繩被咬斷,堆積在上面的厚厚積雪彷彿失去了支撐一般,裹挾著一塊烏黑的木牌直直地墜落下來,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揚起一片雪花。牌面上精美的浪花紋路之間,竟然卡著一根細細的銀絲,與雙嶼島上明軍鎧甲內襯所用的縫線屬於同一種材質。

“竟然是父帥軍中的腰牌……”霍璐佳用手指輕輕摩挲著那牌面上的缺口,思緒瞬間被拉回到了三年前那個血霧瀰漫的清晨。當時,副將徐海身掛著這塊木牌,成功地將倭寇引入了事先設好的埋伏圈。然而,那場激戰過後,徐海便杳無音信,生死未卜。

此刻,霍璐佳凝視著手中牌角沾染的靛藍色痕跡,分明是來自西洋佛郎機火藥爆炸後的硝煙之色。正當她陷入沉思之時,一旁的舒步麒腰間的酒葫蘆不知為何突然滾落於地。隨著那瓊漿玉液滲入石縫的一剎那,地底竟傳來一陣空洞的迴響,那並非機關轉動之聲,而是滔滔江水猛烈拍打船艙所發出的悶響。舒步麒瞳孔驟然收縮:“這山下竟然藏著一條暗河!”

眾人循著那聲音迅速來到了一處斷崖邊,站在最前方的葉莉雪毫不遲疑地抽出佩劍,一道凌厲的劍氣呼嘯而出,瞬間將覆蓋在巖壁上的茂密藤蔓劈斬開來。當那些藤蔓紛紛墜落後,那佈滿冰凌的巖壁之上,赫然呈現出十二個碗口般大小的錨孔,這些錨孔以北斗七星之狀整齊排列。每個錨孔中的鐵環都已經鏽跡斑斑,呈現出一片暗紅色,顯然經歷了歲月的侵蝕。

這些鐵環正是雙嶼島戰船上所特有的三股錨鏈制式,霍璐佳她手持魚叉,小心翼翼地走到巖壁前,用尖銳的叉尖輕輕地刮下一些鐵鏽,然後放到鼻端輕輕嗅聞起來。片刻之後,她眉頭緊皺,低聲說道:“沒錯,這鐵鏽之中混雜著海龍血和火油的氣味……他們曾經在這裡沉過戰船!”

原本靜謐的山體毫無徵兆地開始劇烈震顫起來,周紫憐緊緊地扶住那搖晃不止的青銅古鐘,她感覺到自己掌心中握著的鹽晶突然間變得灼熱無比,就像是被烈火炙烤一般。她低頭看去,只見青銅鐘內壁上的銅鏽正在紛紛剝落,一道狹長的刻痕逐漸顯露出來,這刻痕竟然是當年楊氏教導她識字時所使用的筆畫順序。

當週紫憐的指尖輕輕撫過那刻痕中的第三道橫折時,整個青銅鐘猛地發出一陣淒厲的悲鳴之聲。強大的聲波如同一股洶湧澎湃的洪流,向著四面八方席捲而去。剎那間,樑上積累多年的厚厚灰塵被震得簌簌落下,暴露出了被蛛網重重覆蓋著的鑄鐘匠名錄。

“周大福……”站在一旁的舒步麒看著名錄首行的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