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俊沉默片刻,再次向“黃癟老鼠”發問:“老哥,我跟您打聽個事兒。要是想請你們村裡的人來做工,像修橋鋪路、平整土地這類活兒,得滿足啥條件他們才肯幹呢?”

“黃癟老鼠”皺著眉頭,掰著手指頭,嘴裡不停地嘀咕:大伯家,二伯家……這幾家,都已經靠吃野菜度日了。

這才剛到幾月啊,大春的糧食還沒下來,往後的日子還難熬著呢。

這幾家還算有勞力的,其他四鄰八鄉的,也就王保長家能一日吃上兩餐。

他又細細數了幾十家的情況,才說道:“恩人吶,要是幹這活能管飽飯,一月再給上五斗米,估計就有人肯幹了。”

這話一出,蘇俊瞬間呆住,心裡直犯嘀咕,當下的人力成本,竟已低到這般田地了嗎?

想到這兒,蘇俊滿臉驚訝,脫口而出:“這麼低嗎?”

被喚作“黃癟老鼠”的男人苦笑著,聲音裡滿是無奈:“恩人吶!真不低了。我在這兒打石頭、搬石頭,沒日沒夜地燒石灰,一天都不敢歇一會兒,累得跟騾馬似的,辛辛苦苦一個月,也就只能掙七鬥米啊!”

“一天都不歇?”蘇俊不禁感慨,語氣中滿是難以置信。

“黃癟老鼠”重重地點了點頭,神情疲憊而又苦澀 ,彷彿在訴說著無盡的艱辛。

這時,一旁的莫有財趕忙插話:“先生啊!你是有所不知,我在莊子上熬糖的時候,天天都有人來莊上找活幹,好些人只要能有口飯吃就心滿意足了……”

蘇俊轉過頭,目光落在莫有財身上,問道:“是嗎?”

莫有財忙不迭點頭,接著又說:“哎,先生!您是真不瞭解,在農村,幾枚大洋就能娶一個黃花大閨女當媳婦了。”

莫有財生怕蘇俊不信,急忙補充道:“先生!之前和疤臉叔一道在我爹手下當趕馬人的趙四,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折了一條腿。”

“分了十匹騾馬後,他在我們莊上安了家。您猜怎麼著?前段時間,他又娶了個三房的媳婦,才花了七個大洋!”莫有財一邊說,一邊比劃著,臉上的神情十分誇張 。

這時,坐在一旁抽旱菸的疤臉也搭話了,他吐出一口菸圈,緩緩說道:“表少爺說的千真萬確。本來那家人只要五個大洋,可我那趙兄弟硬是多給了兩塊。”

“他還拍著胸脯說,圓山寨莫大當家手下的趕馬人,可沒有欺負人的孬種!”疤臉說到這兒,臉上滿是得意,彷彿在說自己的英雄事蹟一般 ,眼神裡透著一股自豪勁兒。

聽到這些,蘇俊心裡一陣揪痛,暗自罵道:這tmd到底是個什麼鬼社會?雖說自己也不是那種同情心氾濫的“聖母婊”。

但如今這世道,可不就像迅哥筆下“人吃人”的社會嗎?難受的情緒翻湧,讓他只想出去透透氣。

於是,他藉口道:“老哥,你坐著,我出去方便一下。”

疤臉一聽,趕忙朝旁邊喊道:“小三兒,帶姑爺去……多留個心眼,注意安全。”

蘇俊跨出小廟,一夜的雨已然停歇。抬眼望去,整個山巒像是被大自然輕輕披上了一層薄紗,如夢似幻。

遠處,霧氣在峰林間緩緩遊走,與蔥鬱的山林纏綿交織,讓平日裡硬朗的山峰,此刻也多了幾分溫婉與柔和。

腳下,溼漉漉的泥土散發著質樸的芬芳,混合著青草與野花的香氣,絲絲縷縷鑽進鼻腔。

草葉尖掛著晶瑩的雨珠,在微光中閃爍,輕輕一碰,便滾落塵埃。

不遠處,一條山溪潺潺流淌,雨水的匯入讓它活力滿滿,清澈的溪水跳躍著、歡騰著,一路向前奔去,時不時撞擊在石頭上,濺起層層潔白的水花 。

蘇俊深深地吸了一口這清新得如同被過濾過的空氣,胸腔中那顆因世間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