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片樹林或是大街的某個角落裡醒來,然後漫無目的的上街,四處乞討,去泔水桶裡翻東西吃,然後被廚子趕走,和小孩們打架,有時候吃飽了,他就能舒服一些入睡,要是沒吃飽,他就一直硬挺著,直到翻到東西吃為止。

島上的居民們大多是農民,但也有亡命之徒。

被教派放逐而偷渡來這裡的、走私生意而不得不來這裡、藏匿貨物的研究禁術禁法見不得光的、殺人如麻,被四海追捕的人都聚集在這座島上,潛伏在不知道哪一座平凡而不起眼的草屋。

他的每一天都活的小心翼翼。

他親眼看到有的孩子,不是像他一樣的孤兒,而是正常有父母,有家庭,有衣服穿,有東西吃的孩子,被這些人拖進小巷裡,開膛破肚,取走器官,橫屍街頭,拋屍荒野。

他害怕,他不想死。

但同時他也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

因為死很痛苦,所以不想死。

即使活得再窩囊再痛苦,也不如死亡的痛苦大。

於是他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黑髮,用已經被磨光的指甲生滿了汙垢的雙手,在垃圾堆裡面扒食物,與野狗搶東西吃。

直到他10歲那年。

那一天,他坐在樹林裡面看著那些在陽光下愉快玩耍的孩子們,看到他們早飯擺在桌上那些香噴噴的麵包和肉脯。

忽然有一個孩子發現了他,他領著一群比他小一些的孩子,一群人圍著樹林中的他又是扔石子又是吐口水,伴著鬼臉……換著花樣嘲笑他。

他一點不露怯,像一條野狗,衝上去就抓花了那個領頭孩子的臉。

那個孩子比他還要大許多,卻哭著跑回了家裡。

他害怕那家主人會來找他麻煩,於是撒腿就跑,跑了數百米,見沒有人追來,他又好奇的折返回去。

透過層疊的樹影,他看到那個孩子依偎在他母親的懷裡,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述說看什麼,而他的母親則一邊暖聲細語安慰著他,一邊摸著他的頭。

他看著看著,心裡忽然一陣難受。

為了生存把那些已經被人無數次踐踏,以至於早已分辨不出到底是什麼的東西吃下去時,他沒有哭。

在颳風下雨打雷的天裡,躲在根本不能擋雨的樹下度過一晚時,他沒有哭。

在大雪天裡面,單純只是為了不至於凍死,就盡力奔跑,直到精疲力竭,他也沒有哭。

但就在那一天,他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生出一股悸動。

憑什麼?

他們能享有這樣的東西,而我不能?

他麻木將死的心靈,忽然變得柔軟。

柔軟到滴出了水來。

他哭了。

嚎啕大哭。

他只是一個孩子,沒有人教育,沒有人幫助,只憑著像動物一樣的本能活到現在,他忽然覺得自己孤獨,覺得自己無依無靠。

覺得生比死還痛苦。

淚水沖刷著他的臉龐,他胡亂的抹著,直到他臉上的汙垢被淚水洗去一些。

直到一個人,走到他的面前。

“你……為什麼哭呢?”

他抬起頭。

眼前的是一位少年,大約17歲。

面容憂鬱俊美,面板雪白,垂著眼看著他。

在他15歲那年,把他救下的那個少年,名叫鴒辰。

林鴒帶著他走入了邪教會——那時應該叫做聖卡芙尼政府的大門。

那是他此生從沒有見過的光景。

華麗的鋪設,光滑的地板磚,過道旁邊的火把,往來衣著奇異而華麗的教徒。

進入主廳,抬頭望去是雕刻滿了了神話人物的穹頂。

一切的一切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