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石故,因噎廢食)。於伊洛宗旨,未嘗顯有異同也。至葉水心出,而其說大變。水心之意,以為聖人之言,必務平實。凡幽深玄遠者,皆非聖人之言。理學鉅子,當推周、張、二程,其哲理皆出於《易》。故水心於《易》,力加排斥。謂惟《彖》《象》系孔子作,《十翼》不足信。而後儒講誦,於此獨多。魏晉而後,既與老莊並行,號為孔老。佛說入中國,亦附會《十翼》,於是儒釋又並稱。使儒與釋老相雜者,皆《十翼》為之。世之好言《十翼》者,皆援儒以入釋老者也。有範巽之者(名育,邠州三水人),受業於橫渠,而其序《正蒙》,謂其以“六經所未載,聖人所不言者,與浮屠老子辯,實為寇盜設郛郭,助之捍禦。”水心深然其說。謂浮屠之道非吾道,學者援《大傳》“天地縕”、“通晝夜之道而知”,“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子思“誠之不可掩”,孟子“大而化,聖而不可知”,而曰:吾所有之道固若是,實陽儒而陰釋者也。案宋儒之論,究與《易》意合否,誠難斷言。然一種學問,必有其哲學上之根據。儒亦當時顯學,安得無之?如水心言,凡高深玄遠之說,悉出後人附會,則孔子乃一略通世故,止能隨事應付之人乎?必不然矣。
宋時有道統之說。其思想,蓋遠源於孟子,而近接韓退之。孟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又曰:“由堯舜至於湯,五百有餘歲。若禹、皋陶,則見而知之;若湯,則聞而知之。由湯至於文王,五百有餘歲。若伊尹、萊朱,則見而知之;若文王,則聞而知之。由文王至於孔子,五百有餘歲。若大公望、散宜生,則見而知之;若孔子,則聞而知之。由孔子而來,至於今,百有餘歲。去聖人之世,若此其未遠也!近聖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孟子屢言願學孔子。又曰:“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又曰:“由周而來,七百有餘歲矣。以其數,則過矣!以其時考之,則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捨我其誰也。”蓋隱然自附於見知孔子之列,而以名世之任自期。韓氏《原道》曰:“吾所謂道,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荀與楊也,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始以孟子繼孔子。宋人以孟子受業於子思,子思受業於曾子,遂謂曾子獨得孔子之傳。朱子又推濂溪、二程,遙接其緒。其《滄州精舍告先聖文》,所謂“恭惟道統;萬理一原,遠自羲軒,集厥大成,人屬玄聖。述古垂訓,萬世作程。三千其徒,化若時雨。維顏曾氏,傳得其宗。逮思及輿,益以光大,自時厥後,口耳失真。千有餘年,乃雲有繼。周、程授受,萬理一原”者也。後人又以朱子承周、程之緒,而理學家所謂道統者以成。水心既不喜伊、洛,故亦不承其道統之說。別敘道統,自堯、舜、禹、湯、文王、周公以至孔子,而斥宋儒曾子傳孔子之學,以至子思、孟軻之說為不足信。其言曰:“四科無曾子,而孔子曰參也魯,則曾子在孔門弟子中,不為最賢。若謂孔子晚歲,獨進曾子;或孔子歿後,曾子德加尊,行加修;則無明據。又孔子謂中庸之德民鮮能,而子思作《中庸》。以為遺言,則顏、閔猶無是告;以為自作,則非傳也。”此等議論,看似考據精詳,實亦憑臆為說。與主張曾子傳孔子之道,以及子思、孟子者,同一無據。不足深論。水心之意,亦初不在此。所以必列敘道統,駁斥舊說,不過以達其崇實黜虛之見而已。水心之言曰:“孔子教顏淵: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必欲此身嘗行於度數折旋之中。而曾子告孟敬子,乃以為所貴者動容貌、正顏色、出辭氣三事而已。是則度數折旋,皆可忽略而不省;有司徒具其文,而禮因以廢。”又曰:“《周官》言道則兼藝。《易傳》,子思、孟子言道,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