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諸人之相人偶之心,其堪之乎?《荀子·富國》篇駁墨子曰:“夫不足非天下之公患也。特墨子之私憂過計也。今是土之生五穀也,人善治之,則畝數盆,一歲而再獲(同穫)之。然後瓜桃棗李一本數以盆鼓。然後葷菜百疏(同蔬)以澤量。然後六畜禽獸一而車。黿魚鱉鱔以時別,一而成群。然後,飛鳥鳧雁若煙海,然後昆蟲萬物生其間,可以相食養者不可勝數也。夫天地之生萬物也固有餘,足以食人矣;麻葛繭絲鳥獸之羽毛齒革也固有餘,足以衣人矣。夫有餘不足,非天下之公患也,特墨子之私憂過計也。天下之公患,亂傷之也。……墨子大有天下,小有一國:將蹙然衣粗食惡,憂戚而非樂。若是則瘠。瘠則不足欲。不足欲則賞不行。……將少人徒,省官職,上功勞苦,與百姓均事業,齊功勞。若是則不威。不威則罰不行。賞不行,則賢者不可得而進也;罰不行,則不肖者不可得而退也;賢者不可得而進也,不肖者不可得而退也,則能不能不可得而官也。若是則萬物失宜,事變失應;上失天時,下失地利,中失人和,天下敖然,若燒若焦。墨子雖為之衣褐帶索,菽飲水,惡能足之乎?……故墨術誠行,則天下尚儉而彌貧,非鬥而日爭,勞苦頓萃而愈無功,愀然憂戚非樂而日不和。”其言甚辯。然亦思天下之亂,果衣粗食惡,憂戚非樂者致之乎?抑亦名為利民,而所冀實在乎賞,所畏惟在乎罰者致之也?狃於小康之治者,恆謂必得一賢君以治群有司,得群良有司以牧民,然後可幾於治;任兼人之事者,理宜享兼人之奉,故或祿以天下而不為多。殊不知身任天下之責者,皆由其度量之超越乎尋常,初不蘄於得報。苟無其人,即倍蓰天下之祿以求之,猶是不可得也。若尋常人,則其作官,亦猶之農之耕田,工之治器,商之貿遷,求以自食焉而已。既為求食而至,公私利害相反,勢必先私而後公。此言治所以不能廢督責。然而督責人者,亦非人群外之天神,而群中之人也。人之度量,相去固不甚遠。未嘗能任天下之事,而先祿之天下,適以蠱惑頹喪其心志,使之據其位而不肯去;而其利害,浸至與民相反耳。小康之治,終非了義,職此之由。荀子之論,徒見其以病理為生理而已。

墨子,《史記》無傳。僅於《孟荀列傳》後附見數語。曰:“蓋墨翟,宋之大夫,善守禦,為節用。或曰並孔子時,或曰在其後。”《孟荀列傳》,文甚錯亂。此數語究為史公原文與否,頗為可疑。高誘謂墨子魯人。此外說者或以為宋人,亦難定。以其學出於儒觀之,其生當後於孔子。(學孔子之術,不必及孔子之門。孔子未嘗稱墨子,而墨子屢稱孔子,即其後於孔子之證)其身即非魯人,其學則必與魯大有關係也。孫詒讓《墨子傳略》,考墨子行事頗詳,今不更及。

墨家鉅子,當首推禽滑釐。故《莊子·天下》篇,以之與墨翟並稱。次則當推宋鈃。《天下》篇以之與尹文並稱。尹文事已見前章。宋鈃之事,見《孟子·告子》及《荀子》中《天論》《正論》二篇。《正論》篇謂其“明見侮之不辱,使人不鬥”。又曰:“子宋子曰:人之情慾寡,而皆以己之情為欲多,是過也。故率其群徒,辨其談說,明其譬稱,將使人知情慾之寡也。”《天論》篇謂:“宋子有見於少,無見於多。”其說實最堪注意。世之言生計學者,每以好奢為人之本性。其實侈與儉皆非人之所欲。人之本性,惟在得中。奢侈之念,亦社會之病態有以致之耳。宋子之義明,則墨者之道,“反天下之心”之難解矣。而惜乎其無傳也。

孟子謂“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又謂“逃墨必歸於楊,逃楊必歸於儒”,則墨學在戰國時極盛。然其後闃焉無聞。則墨之徒黨為俠,多“以武犯禁”,為時主之所忌。又勤生薄死,兼愛天下,非多數人所能行。鉅子死而遺教衰,其黨徒,乃漸復於其為遊俠之舊。高者不過能“不愛其軀,以赴士之阨困”,而不必盡“軌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