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無一不善之責任,所謂“宇宙間事,皆吾性分內事”(陸象山之言)也。故曰“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也。此以行為言。若以知識言,則重在發見真理。真理謂之誠。所謂“誠者天之道,思誠者人之道”(以上皆引《中庸》)也。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盡心上》)即此理。
中庸之道,幡天際地,而其行之則至簡易,所謂“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也。“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君子無人而不自得焉。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於人,則無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儌倖。”此以處己言也。以待人言,其道亦至簡易,絜矩而已矣。《大學》曰:“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之謂絜矩之道。”待人之道,反求諸己而即得,此何等簡易乎?然而行之,則終身有不能盡者矣。《中庸》曰:“子曰: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庸德之行,庸言之謹;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餘,不敢盡。言顧行,行顧言。君子胡不慥慥爾。”終身行之而不能盡之道,只在日用尋常之間,為聖為賢,至於毫髮無遺憾,舉不外此,所謂“極高明而道中庸”也。孔子所以能以極平易之說,而範圍中國之人心者數千年,以此。
孔子為大教育家,亦為大學問家。弟子三千,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私人教育之盛,前此未有也。孔子每自稱“學不厭,教不倦”,可見其誨人之勤。又曰:“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亦可見其教學之善。《禮記·學記》一篇,所述雖多古代遺法,亦必有孔門口說矣。孔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論語·衛靈公》)又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論語·為政》)可見其於理想及經驗,無所畸重。古書中屢稱孔子之博學。《論語》載達巷黨人之言,亦曰:“大哉孔子,博學而無所成名。”(《子罕》)然孔子對曾參及子貢,兩稱“吾道一以貫之”(《論語·里仁》《衛靈公》),即其明徵也。
孔子非今世所謂宗教家,然宗教家信仰及慰安之精神,孔子實饒有之,其信天及安命是也。孔子之所謂天,即真理之謂。(《論語·八佾》:子曰:“獲罪於天,無所禱也。”《集註》曰:“天即理也。”)篤信真理而確守之,盡吾之力而行之;其成與不,則聽諸天命焉。(《論語·憲問》: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雖極熱烈之宗教家,何以過此? 此外孔子行事,足資矜式者尚多,皆略見《論語》中,茲不贅述。
附錄一 六藝 六藝傳自儒家,而《七略》別之九流之外。吾昔篤信南海康氏之說,以為此乃劉歆為之。歆欲尊周公以奪孔子之席,乃為此,以見儒家所得,亦不過先王之道之一端,則其所崇奉之《周官經》,其可信據,自在孔門所傳六藝之上矣。由今思之,殊不其然。《七略》之別六藝於九流,蓋亦有所本。所本惟何?曰:《詩》《書》《禮》《樂》,本大學設教之舊科。邃古大學與明堂同物。《易》與《春秋》,雖非大學之所以教,其原亦出於明堂。儒家出於司徒。司徒者,主教之官,大學亦屬矣。故其設教,仍沿其為官守時之舊也。
古有國學,有鄉學。國學初與明堂同物,詳見學制條。《王制》曰:“樂正崇四術,立四教,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