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州大捷的訊息,快馬加鞭,送入京都。
此時的京都,卻因秋雨不斷,引動山蛟,一場山洪,淹沒京畿不少良田,水又大,一時田地界痕不清,有的地方甚至連良田影子都沒有,等水退去後,各縣只能憑據魚鱗冊,重新界定田土。
七月十六日傍晚,雲臺縣縣丞、里長各取魚鱗冊,攜衙役在雲臺縣重新丈量土地。
斜陽晚照,一條流水自山中而出,水聲滔滔,衝起道道寒氣,縣中不見炊煙,百姓卷著褲腿站在淤泥裡,滿臉怒氣地看衙役拿太府尺丈量。
里正翻開圖冊:“字七號,戶名張滿生,地下,正方,兩分六厘,坐張仙塘。”
衙役拿太府尺丈過之後,插上長杆,扯過麻線,張滿生立刻大喊:“你這尺量的不對!”
他一步踏入淤泥中,走到剛才量過的界線外,彎腰在泥地裡摸索,抓起一把滿是淤泥的黃豆苗:“麥子收了我種的遲黃豆,這四周地裡,只有我種的是這個!你把我的地都量到哪裡去了!”
縣衙師爺吼道:“刁民胡說什麼!這是官尺,怎麼可能錯!豆苗是被水衝出來的,不要胡攪蠻纏!”
一排帶刀衙役走上前來,將張滿生強行擠了出去,又凶神惡煞擋住百姓,里正接著往下念:“字七號,戶名張......”
“滿生!”
“老二!”
伴隨兩聲高呼,張滿生忽然衝出,衝破衙役阻隔,跑向田地,把住長杆,用力拔起,擲在淤泥中。
他氣的渾身顫抖,抬手便去奪太府尺,拿尺的衙役後退三步,一聲怒喝,抬起一腳,踢向張滿生,張滿生捱了這一腳,一屁股跌在泥地裡,仍舊不肯罷休:“還我的地!”
人群中忽然有人喝道:“對,還我的地!”
“老子那麼大個地,給老子量的蛋大!”
“這麼量,寧願不種!”
數十個壯年男子衝散衙役,扯斷麻線,拔出木杆,扔在泥裡,衙役們下意識拔刀出鞘,卻不敢真的動手,只能不住呼喝叫罵。
在木棚喝茶的縣丞李嶺猛地站起來,看一眼前方亂象,罵道:“刁民。”
他轉身對濟陽郡王賠笑:“讓您看笑話了,我這就去辦妥當。”
濟陽郡王扯起嘴角,輕蔑掃向外面:“快點,耽擱了一整天。”
“是。”李縣丞拎起衣襬往外走,濟陽郡王對著身後隨手揮手,隨從躬著腰,跟上李縣丞,一同往外走。
李縣丞疾步走到淤泥岸邊,厲聲呵斥,“幹什麼,都抓起來!”
衙役們紛紛拔刀,連打帶踢,以刀脅迫,將鬧事的漢子綁起來推到李縣丞跟前,百姓叫嚷之聲越發大了起來。
李縣丞臉色鐵青,一眼瞅見鬧事的人裡竟然還有個道士,當即命人將道士推出來,喝道:“你是哪個道觀的?”
道士冷笑道:“你管我什麼道觀,看看你那把破尺吧。”
李縣丞冷冷道:“你不想說,就到牢裡去說,你們聚眾鬧事,干擾丈量田地,就是和朝廷作對!”
他扭頭看向師爺手中太府尺:“尺子拿來!”
師爺連忙將尺子送到李縣丞手中,李縣丞拎著尺子,使勁打到道士臉上,道士臉上立刻浮起一道紅痕。
李縣丞快意道:“繼續量,再有一個多嘴的,就抓回去再說!”
話音剛落,官道上忽然響起一陣急促馬蹄聲,眾人抬頭望去,就見官道上,兩匹良馬飛奔而來,其中一人身穿道袍,是雲臺縣雲羊道觀道士,另一人頭戴軟腳幞頭,身穿緋色圓領大袖衫,腰繫革帶,未加鶴氅,可見是剛剛下值,便被雲羊縣道長找到,打馬而至。
來人幞頭軟腳飄動,廣袖翻飛,神儀明秀,眉目疏郎,李縣丞見其形貌,大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