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章三十二年十一月十三日,皇帝懷抱著怒火、不甘、仇恨、遺憾,種種不滿,駕崩於文政殿,太子命翰林院計祥為先帝起草遺詔,擬定嗣君即位、州官舉喪、尊皇太后等事。
十一月二十日,寬州舉喪,易服不食,鄔府中未發麻衣,只讓僕眾換上素淨衣物,廚房裡不起煙火,備了許多冷食。
子時,滿地雪光,知府衙門門戶緊閉,寂靜無聲,內衙門忽然被敲響,門子迷迷糊糊起身,一邊揉眼睛,一邊開啟門閂,門剛開一條縫隙,就被人從外面大力推開。
門子毫無防備,被夾在門扇和牆壁之間,徵愣片刻,驟然回神,趕緊推動門扇,從夾縫中鑽出,再往外一看,眼中不見人影,只有一片白雪茫茫。
他回頭看去,就見兩道熟悉的人影消失在夾道上。
“莫將軍?”
他遲疑著是否要上前稟告時,莫聆風和殷南已經進入內宅,叩響垂花門。
自今年入冬後,鄔父身體差了許多,時常病痛,鄔瑾住在後宅東廂,夜裡警醒著神,聽到父親痛呼聲,便起床去給鄔父上藥揉捏,抱鄔父去解手。
鄔母住在正房,睡的輕,聽到叩門聲立刻驚醒,翻身坐起,趿拉著鞋起身,披衣出門。
她邁過門檻,走下石階,就見開門的僕婦扭身過來,似是要往鄔瑾處去,見鄔母前來,僕婦鬆一口氣,正要開口,鄔母已經走到門邊,看向莫聆風。
她許久不曾見莫聆風。
莫聆風出現在此,已經十分突兀,她的穿著打扮,更令人驚詫。
國喪之時,人人素淨,她卻穿著件紫色織金褙子,裙子上大團繡球花浮光溢彩,沒穿氅衣,沒帶貂帽,額前勒著個雪白的臥兔兒,烏黑的頭髮挽著高髻,戴一支赤金鳳凰簪,和胸前金項圈一眼輝煌。
鄔母嗅到一股濃濃酒氣,再看莫聆風面頰潮紅,兩眼溼潤,想必她是飲酒而來。
在國喪期這般裝扮,又深夜飲酒前來,實在不妥,鄔瑾是州官,倘若旁人風言風語,於名聲有害。
她遲疑著,想把莫聆風往客房引,但她氣勢咄咄逼人,並沒有可以商量之處。
莫聆風見她久不言語,言簡意賅:“伯母,我見鄔瑾。”
鄔母小心著道:“莫將軍,這麼晚了,您能否一早......”
東廂房的門“嘎吱”一聲開啟,打斷鄔母言語,鄔瑾穿戴整齊,大步流星走到垂花門前,見鄔母趿拉著鞋,凍的手指僵直,連忙道:“阿孃,如今國喪,朝局有變,莫將軍深夜前來必是要事,天冷,您去睡吧,不必擔心。”
他看向僕婦:“送阿孃回去歇著,廚房裡點火煮茶來,送去我屋中。”
僕婦不敢抬頭,扶著鄔母走回正房去,鄔母扭頭看一眼鄔瑾,就見鄔瑾神情是難得一見的舒展,姿態從容,連肩膀都不再緊繃,心頭不由一滯。
她很少見到鄔瑾這個模樣。
鄔瑾彷彿生出來就老成持重,肩膀從稚嫩長到寬州,從挑著餅到如今擔著一州之責,從未有過輕鬆的時候。
她不情不願,終究是往前邁步,不再多言。
鄔瑾帶莫聆風去東廂房。
程家人住在知府衙門時,這裡處處熱鬧,如今熱鬧褪去,東廂房變成清冷端方之景。
兩扇木屏風將東廂一分為二,睡臥之處在隔間,床榻前擺放一架生絹屏風,不染筆墨,屏風後風隱約可見搭放的衣物和擺放整齊的鞋履。
外間靠牆角處一方淨架,上有銅盆,帕子扯的筆直,折放在橫杆上,旁邊擺著竹熏籠,中間一套方桌,桌上托盤扣著一套茶盞,一盞油燈,桌下放著銅火盆,火箸倚著桌腳,一簍炭放在椅子旁。
鄔瑾讓莫聆風坐下,吹亮火折,點起油燈,又掖起衣角,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