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檗輕輕揮袖,關上大門,山神祠廟內有一股良材美木的沁人清香。

大殿供奉的落魄山山神,那顆項上頭顱為純金打造,頗為古怪。

一位儒衫模樣的男子現出金身,從塑像中飄蕩而出,脖頸之上,一張臉龐顯現出淡金之色,只是不如塑像那麼突兀醒目。

山神為宋煜章。

正是前任龍泉窯務督造官,在小鎮生活了二十餘年,泥瓶巷少年宋集薪,曾經被誤認為是他的私生子,那座懸掛“風生水起”匾額的廊橋,就是宋煜章親自督造。最後宋煜章離開此地,返京赴任,又在重回龍泉小鎮期間,被那位大驪娘娘派人擰斷了脖子,私藏了頭顱裝入匣中。殺人滅口,卸磨殺驢,不外如此。

宋煜章知曉太多大驪宋氏的醜聞內幕了,他其實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甚至當初在返京途中,這位當得起骨鯁二字的大驪文官,就做好了暴斃途中的準備,忠心耿耿,慷慨赴死,亦是不過如此。

所以當時被大驪娘娘派遣殺人滅口的王毅甫,那位盧氏亡國大將,才會發自肺腑地說出那句蓋棺定論。

原來讀書人也有大好頭顱。

宋煜章作為落魄山山神,對眼前這位未來的北嶽正神作揖行禮,“小神拜見大神。”

魏檗啞然失笑,挪步側身,擺手道:“宋先生無需這樣。”

宋煜章跟著轉移拜禮方向,“規矩如此,不可例外。”

魏檗只得完完全全受了這一禮,無奈道:“你們讀書人,夠傻的,生前死後都一樣。”

宋煜章直起身,坦然一笑。

魏檗笑問道:“禮部和欽天監的人,有沒有跟你說過擔任山神的注意事項?”

宋煜章自嘲道:“他們不敢多說什麼,封神典禮完成之後,便早早下山離去了,沒把我當做山神,倒是把我當做了一尊瘟神。還是有勞北嶽正神為小神解惑。”

魏檗點了點頭,讓宋煜章站在自己身旁,使勁一揮袖,大殿內山水霧氣升騰而起,四處瀰漫。

地面上,很快就出現了一座落魄山轄境的地界全貌,山水不分家,雖然一位山神,統轄根本只是山頭,但是發源于山上的溪澗或是山腳路過的河流,山神都擁有程度不一的管轄權,世間江水正神,尤其是品秩更低的河伯河婆,往往不如大山正神吃香,前者往往需要向後者主動拉攏關係,根源就在這裡。

魏檗指著地上那座落魄山的山巔祠廟,“醜話說在前頭,我們山水神靈,其實沒太大意思,就是躺在功勞簿上享福,吃香火,不用修力不用修心,一點點積攢陰德就行了,幫著朝廷維持一地山水氣數,相較上個十年,轄境內天災人禍是多了還是少了,人口數目有無增減起伏,是不是冒出頭幾個舉人進士,有無修士搬遷紮根於此,出現過某種祥瑞徵兆的話,自然更好,這就是神靈的功德,當官的政績。”

宋煜章是官員出身,魏檗以官場事說神靈事,宋煜章很快就恍然大悟,很好理解。

魏檗笑道:“總之一切功過得失,都清清楚楚記錄在朝廷官府的賬面上,一目瞭然。別以為當了山神,就只需要跟我打交道,事實上,你真正需要理會的物件,還是大驪朝廷。龍泉郡總計三座山神廟,我佔據披雲山的山嶽大殿,你在落魄山,還有一座建在北邊地帶,這在別的地方,很少見,屬於粥少僧多,以後你會很頭疼,因為需要爭奪善男善女的信徒香火,當然,你跟我爭不著……”

宋煜章玩笑道:“我哪裡敢,這叫以下犯上。以前活著,還可以告訴自己怕個屁,大不了辭官不做了,最大的大不了,不過就是一死,如今可不行,想死都難嘍。”

說到這裡,宋煜章又再次作揖告罪,言語中帶著笑意,“山嶽大神多次大駕蒞臨落魄山,小神都沒好意思露面,實在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