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槐序感覺自己身處一片迷霧之中,他愣怔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應該是在做夢。
因為修道之人提倡冥想調息修煉,一般精神好的時候都會用打坐來代替睡眠。張槐序自從十歲之後,就很少做夢了。
所以對這樣的情況,他也少見地感到有些棘手。
除了第一晚是在明德大學床上休息外,他基本每夜都在天台上打坐冥想。應該是之前感受到了葉淺淺的妖力澎湃,所以才對他冥想有了影響。
即使身在夢境,張槐序也冷靜地分析著,儘管他已經發現自己身上穿著的是古裝,而且是緋紅色的狀元服,有錦綬和蔽膝,卻沒有槐木笏、光銀帶、藥玉佩等等一系列的配飾,說明這不是正規的狀元服,而是娶親新郎官所穿的吉服!
真是……怎麼會夢到這樣的情景?
張槐序一向冷峻的臉上也不禁浮上些許窘然的神色,他再怎麼清心寡慾地以當道士為努力目標,也無法抑制身體的成長。青春期時的煩惱已經被他用清心訣強行壓下,但他沒想到今晚一時的影響竟會如此強烈。若是處理不好,恐怕會成為他一世的心魔。
正煩惱間,像是迷霧被人撥開了一般,在他的身周出現了各種喧鬧的人群,他們穿的衣服都是古裝,個個面帶笑意。張槐序這才發現他現在是騎在一匹白馬之上,被人群簇擁著沿著街道向前走去。
迎親的嗩吶聲喜氣洋洋,張槐序這時才發現自己是無法控制身體的,就像是旁觀者一般,眼見著一切發展下去。
洗媒、掛紅、開揖……看著被紅色蓋頭遮住的女子被她的弟弟從新房中背出來,即使看不到對方的面容,張槐序也忍不住心臟一陣悸動。渾渾噩噩地帶領著花轎起轎、回車馬、迎轎、下轎、祭拜天地、行合歡禮、入洞房……
在新娘轉身的那一剎那,紅蓋頭微微飄起了一角,張槐序一下子就愣住了。
因為在紅蓋頭下的那張面容,即使上了妝,變成與記憶中不同的豔麗模樣,也能一眼看出來究竟是屬於誰的。
是葉淺淺……
張槐序陡然清醒過來,剛剛睜開的雙眼,就被刺目的陽光晃得重新眯了起來。
從陽光升起的高度來看,他居然錯過了他平日醒過來的時辰,竟起來晚了。
都是做夢的緣故嗎?
用手指抵住額頭,張槐序調整著心情,但腦海裡還一幀幀地重放著葉淺淺紅妝美豔的容顏,耳朵裡還回想著具有穿透力的喜慶的嗩吶聲。
這事若是換了其他普通人,早就付之一哂,沒五分鐘就扔到腦後,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任何細節了。
但身為修習道家法術,又是天師家族的張槐序不一樣。道家的始祖莊子曾在《莊子·大宗師》中說過:“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眾人之息以喉。”就是說古時候修道的人,睡覺不會做夢,醒來時不會憂愁,吃東西不求甜美,呼吸時氣息深沉。而得道之人呼吸時憑藉的是著地的腳後跟,而一般人呼吸靠的只是喉嚨。
張槐序還做不到後面幾點,但其寢不夢的境界,在十歲的時候就已經達到了。這一點就比張家歷史上許多天師都要厲害,也是他資質過人的證明。
道家將人睡著了的狀態叫作“小死”,人沒有小死也就沒有大活,睡不好的人活得也不好。人在小死的過程中會發生一些變化,“死”的含義是全部功能活動都停止,小死是部分功能活動停止。睡覺睡覺,其寢不夢就是隻分覺與不覺。
其實莊子說的其寢不夢這點也是被人詬病的,因為那個莊周夢蝶的故事,所以很多人都說莊子並不是真人。
但張槐序並不這樣理解。到莊子的那個境界,所做的每個夢都是有深意的,不是預知夢,那就是過去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