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怡的手指觸碰到第一個包裹的麻繩時,突然像被燙到似的縮了回來。

她抬頭看了眼祁東臨,見祁東臨鼓勵地點點頭,那雙和母親極為相似的眼睛裡泛著水光。

“拆吧,都是給你的。“”舅舅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第一個包裹的麻繩打了死結,陸怡的指甲摳得生疼也沒能解開。

祁東臨從兜裡掏出一把小刀——刀刃已經磨得極薄。

木柄上滿是使用痕跡——輕輕一挑,繩子應聲而斷。

包裹皮掀開的瞬間,一股松木混著冰雪的氣息撲面而來。

陸怡的瞳孔猛地收縮,這味道像一把鑰匙,突然開啟了記憶深處塵封已久的門。

“大伯、大伯母...”

陸怡喃喃道,手指陷入蓬鬆的松子堆中。

松子個個飽滿,帶著東北特有的凜冽清香。

最上面放著一個小布包,開啟是一雙兔毛手套,內襯用舊軍裝布料縫製,針腳歪歪扭扭卻異常密實。

“黑省的冬天零下四十度的不在少數。”

祁東臨輕聲解釋,“你大伯在林業隊,攢了半年兔皮。”

說話間,陸怡的手套裡滑出一張紙條,大伯的字跡比記憶中潦草許多,“丫頭,手套戴著別捨不得用。松子是你小時候最愛吃的,今年我們得了不少,管夠。”

陸怡把手套貼在臉上,柔軟的兔毛沾上了溫熱的淚水。

她想起了那一年……

大伯帶她去林場,她貪玩跑丟,大伯找到她時急得眼睛都紅了,卻只是脫下棉襖裹住她凍僵的小腳。

“他左手小指...”陸怡哽咽著問。

祁東臨沉默地伸出自己的左手,彎曲小指做了個殘缺的手勢:“去年冬天搶修伐木機,凍傷的。”

第二個包裹的油紙嘩啦作響,裡面整整齊齊碼著三排紅棗,每顆都飽滿發亮,像紅瑪瑙似的。

棗堆旁是個藍布包袱,展開是件碎花棉襖,前襟繡著歪歪扭扭的並蒂蓮。

“二伯母的繡工退步了。”

陸怡突然笑出聲,眼淚卻掉得更兇。

她記得二伯母!

以前繡的牡丹能引來真蝴蝶,總說等侄女出嫁時要繡最漂亮的嫁衣。

棉襖口袋裡藏著張煙盒紙,背面寫著:“棗是隊裡分的特級棗,每天吃七顆,養胃。衣服樣子老氣,先將就穿。“

祁東臨摸了摸棉襖厚度:“山東這兩年鬧旱災,你二伯用自己口糧換了棉花。“

陸怡猛地抬頭:“那他胃病...”

“胃穿孔過兩次。”

舅舅快速截住話頭,“但現在好多了,真的。”

見陸怡的情緒有些不好,他匆忙推過第三個包裹,“看看你大哥的。”

這個包裹最輕,拆開是嗆人的樟木香。

一把木梳靜靜躺在刨花堆裡,梳背上刻著繁複的海棠花紋,只是花瓣邊緣有些參差不齊。

旁邊牛皮紙包著兩塊印有“勞動光榮”字樣的香皂,已經乾裂起皮。

信寫在糊牆的報紙邊上:“小妹,梳子用樟木做的,不生蝨子。花紋刻壞了,你別嫌棄。香皂留給你洗澡,別學哥半年不洗頭…………“

陸怡的指尖撫過梳齒,突然停在某處——第三根梳齒內側刻著極小極淺的三個字:要活著。

“大哥的傷...”她聲音發抖。

祁東臨喉結滾動,“他沒事“

最後一個包裹散發著陌生的茶香。

最上面是竹筒裝的普洱茶下面壓著本手訂冊子,封皮用水泥袋糊成。

翻開內頁,二哥用蠅頭小楷抄滿了《裴多菲詩選》,每頁頁尾都畫著個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