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製門環叩響時,驚飛了簷角的雨燕。葉雲天抬頭望向“鏡淵閣”的匾額,字型邊緣嵌著細碎的鏡片,在暮色中折射出冷冽的銀光。推開門的瞬間,樟腦與鐵鏽的混合氣息撲面而來,成排的落地鏡被粗麻布覆蓋,像一群蒙著面紗的沉默證人。

“小店打烊了。”陰影裡傳來沙啞的聲音。櫃檯後站著個駝背老人,戴著茶色墨鏡,指尖把玩著一枚青銅鏡鈕。他的中山裝口袋露出半截鏈子,末端墜著的不是懷錶,而是塊刻滿密紋的金屬片——與2號葉雲天攥著的那枚極為相似。

“我來找鏡中遺失的東西。”葉雲天摘下量子眼鏡,鏡片在燈光下映出老人扭曲的輪廓,“有人說這裡能看到……不存在的倒影。”

老人的手指突然收緊,鏡鈕在掌心壓出青白的痕。他身後的立櫃突然發出嗡鳴,某塊麻布下滲出幽藍的光,彷彿櫃子裡關著縮小的星空。“你不該來這裡。”老人從櫃檯下抽出一把匕首,刀刃在吊燈下泛著死灰,“有些鏡子,照見的不是現在,是被縫合的過去。”

葉雲天後退半步,後腰撞上某面蒙布的鏡子。布料滑落的瞬間,他倒吸一口冷氣——那是面佈滿裂痕的古鏡,裂紋間嵌著凝固的銀色物質,像血管裡的汞。鏡面上用硃砂寫著古老的銘文:慎窺鏡,恐見無面者 。

“地下室在左手邊。”老人的匕首垂落,陰影中露出袖口的刺青:三條交纏的蛇,每條蛇都銜著自己的尾巴,“但進去就別想完整出來。我們守密人存在的意義,就是讓不該流通的映象永遠沉睡。”

地下室的石階滲著潮氣,牆壁上嵌著發光的苔蘚,每一步都像踩進時間的褶皺。盡頭是扇圓形鐵門,門把手上纏繞著生鏽的鎖鏈,鎖孔裡插著半片鏡片,邊緣還沾著乾涸的血跡。當葉雲天將智慧手錶貼近鎖孔時,鏡片突然發出蜂鳴,鎖鏈自動退開,門後湧出的不是黑暗,而是泛著金屬光澤的白霧。

霧中懸浮著無數金屬板,每塊板上都刻著複雜的幾何圖案。葉雲天伸手觸碰最近的一塊,掌心突然傳來冰涼的觸感,金屬板表面泛起漣漪,像投入石子的水銀湖。當漣漪擴散到邊緣時,整個空間突然旋轉,他墜入一片銀灰色的虛空。

“歡迎來到記憶殘片庫。”2號葉雲天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這裡儲存著2號宇宙被刪除的映象資料。小心腳下,每粒灰塵都是一段被抹除的回憶。”

地面逐漸凝結成鏡面,映出空蕩蕩的廣場。廣場中央矗立著由金屬柱組成的拱門,沒有紅毯,沒有賓客,只有兩個穿著極簡主義服飾的人站在拱門下。2號葉雲天穿著銀灰色禮服,林月瞳的婚紗由液態金屬編織而成,裙襬流動時發出細碎的聲響。他們的掌心相對,中間懸浮著一枚無反光的戒指,周圍漂浮的不是氣球,而是數百片微型金屬板,每片都在記錄這個瞬間。

“在我們宇宙,婚禮不需要鏡子。”2號的聲音帶著難以察覺的顫抖,“因為我們相信,真正的靈魂不需要倒影來證明存在。但當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刻,我看見自己的指尖在金屬板上投下了影子——那是2號宇宙三十年來的第一道人影。”

影像突然扭曲,金屬板開始崩塌,林月瞳的面容在資料流中支離破碎。葉雲天想衝過去,卻發現自己的身體穿過了影像。當他觸碰到崩塌的核心時,掌心傳來刺骨的寒冷,那裡懸浮著一枚冰晶,裡面封存著半張臉——那是林月瞳的笑容,卻帶著不屬於她的陌生感。

“警告!檢測到非法訪問!”老人的聲音從虛空中炸響,匕首穿透影像刺向葉雲天的咽喉。奇怪的是,刀刃劃過之處,空間像舊膠片般泛起雪花,老人的影子始終貼在地面,沒有隨動作抬起半分。“你們這些穿越者總是這樣,以為看看記憶就能拯救世界?”他手腕翻轉,匕首劃出銀色弧光,“但有些真相,比畸變更可怕。”

葉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