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捨。
“何家是不會在淪陷區做生意的,”她答,“更不會為日本人運送貨物。
若天津北平淪陷,何家航運在北方的航路將會徹底關閉.”
九爺微微頷首,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輕敲著扶手:“二哥在,也會如此決斷.”
“但在長城未破前,航運一直在.”
她道。
何知卿大病未愈,元氣大傷,說到這裡已沒大力氣。
天津辦事處被查封當日,何知卿已請昔日老友運送天津寓所地下室內的航運資料入京,堆滿了西院兒的書房。
何未繞過堆得半人高的紅木箱子,於臥榻上坐下,望著箱子山後多寶格隔斷牆的一角,上頭原樣原位,擺著那座自幼買來的自鳴鐘。
不知怎地,浮現出謝騖清送來幾盆海棠和一句“以命相酬”那夜,兩人握著電話你來我往的打啞謎。
“謝騖清,”她和那座自鳴鐘兩兩相望,停了好一會兒,輕聲又道,“清哥.”
她偏過頭,盯著老式的電話機……想象謝騖清的樣子。
他於百花深處的臥房內,掛上佩刀和軍裝,背對著珠簾的樣子。
那是她清俊的少將軍。
***月色中,謝騖清頭戴氈帽,一副本地工人打扮,帶著兩個同樣裝扮的警衛員,跟隨火車站的人流,進了碼頭。
上海南外灘十六鋪碼頭,被南京通緝的謝少將軍,順利登上一艘何家客輪。
三等船艙的房間,僅有一張可拉開的雙人沙發床。
白熾燈泡上蒙著灰塵,沾染黃漬。
“後半夜有客人,”謝騖清低聲道,“你們準備一下.”
兩個警衛員給槍上了膛。
“不用,一個老朋友.”
他道。
客輪駛出港口後,警衛員照謝騖清的意思,離開房間。
走道外,有形形色色的人聚在各自房門口,操持著全國各地口音,暢想著前往香港後的生活。
兩個警衛員以家鄉話融入旅客當中,探看走廊旁的情形。
十點整,船艙走廊的燈突然滅了,聊性正起的旅客們抱怨著,有的回了房間,更多上了甲板。
人漸少了,直到無人再聚此處。
一位穿著南京政府軍裝,軍銜駭人的中年將軍走下扶梯。
他推開走廊盡頭的那間房門。
因走廊被有意斷了電,房間裡亦無燈光。
月光透過長條形窗玻璃,給了這裡一絲屬於人間的光。
謝騖清坐在凳子上,指尚未拉開的沙發床:“腿傷復發,站不久。
抱歉,先坐了.”
孫維先借月色,看著“落魄”的謝騖清。
昔日北上,謝騖清身著藍色呢子大衣,外套上彆著高階別領章,頎長的身影無論是出現在碼頭、天津利順德,還是六國飯店和北京飯店,甚至在正陽門火車站,都是令人不敢直視的謝少將軍。
而今夜,在面前的男人,身著對襟中式上衣和灰布褲子,一雙舊布鞋踩在腳下。
衣服破舊為喬裝,但他的手再無夾著香菸的瀟灑,而有著久經風霜的粗糙。
兩位老同學對視著。
“看你這樣子,真想不到是個曾被稱作‘誤卿’的男人,”孫維先替他感慨,於沙發上落座,“只要你改變主意,隨時可以去南京政府任職.”
謝騖清笑了笑。
“你這個人,拿定主意就難改,我清楚,”孫維先道,“但我還是想試一試。
前幾次圍剿,你們雖然逃過去了,之後就沒那麼容易了。
兵一次比一次多,那些軍閥也和南京達成協議,一同配合圍剿,你們遲早要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