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都是老相識,深夜難得有陌生人出現,還是一對手拉手的男女……她瞥謝騖清的軍靴和軍褲,只怕他被人當成東北軍的新軍閥,嚇到住在院子裡的老實人。

他的步伐不緊不慢,軍靴的馬刺時不時發出金屬撞擊聲,在細窄的衚衕裡格外明顯。

如此冷的天氣,他從下車就沒穿軍裝,外套搭在手腕上,徑自往前走。

約莫十幾分鍾後,他們兜兜轉轉繞到了護國寺。

此處廟宇多難,經歷數次火災後,大殿荒廢多年,卻成了一處休閒的好去處。

做小買賣的人抓緊入冬前的夜市,手臂上掛著二十幾串山楂串,遊走在看街頭表演的人群前,對站在木料垛上的孩子們兜售著手裡的紅山楂。

售賣小人書的攤位旁,攤主兜著手,吆喝著要收攤,趕走圍攏的看客。

人多熱鬧,大家只顧得上擠出一條路,沒人留意到他們。

“買份報看?”

他問。

“這裡買?不方便的,”她於吵鬧中湊到他耳旁說,“你想看什麼報紙,等一會兒回去,我打電話讓人從公司送過來。

我們每日報紙都買最新的,比這裡的全.”

謝騖清似要堅持,四處找尋賣報人。

罷了,今日他高興,由他來吧。

何未也幫著他找。

一束小煙花躥到腳前,何未險些被火星燒到裙角。

謝騖清摟著她到身前,雙臂圍攏著,護她避讓到一旁,避讓到說書人的攤位前,正好見到個賣報小童立在那,墊著腳樂呵呵聽說書。

大家笑,小童也笑。

“在這裡等我.”

謝騖清拉她到一旁,讓她古樹下等。

何未望著他,見他走向那個賣報小童,沒多會兒,從軍褲口袋裡掏出銀元,三兩句後,竟拎著人家的布包回來了。

“你都買了?”

她驚訝問。

“我問他要奉天的報紙,他說不好找,”謝騖清答,“倒不如都買下來,慢慢找.”

何未總覺其中有蹊蹺,從他開始找賣報人,就哪裡怪怪的。

謝騖清把軍裝外衣披在她肩頭,開啟那個布包,慢條斯理地翻找著。

何未見他撥開了幾份,見到《東三省公報》,抽出來:“是這個嗎?”

何未把報紙翻過來,正見到頭版,上邊刊登著的照片,正是那日從照相館拿到的合照。

她一下子靜住了。

“如今只有這一份,”謝騖清在說書人的吆喝,還有周邊人的鼓掌叫好裡,對她說,“等天下太平日,謝騖清一定補上答應二小姐的。

京津滬報紙,頭版.”

這是他在奉天的印刷廠裡,親自印出來的。

獨此一份,無法昭告公眾。

難怪……他從下車就把軍裝搭在手臂上,想必西裝內藏著的就是這個。

何未握著那張報紙,看著上邊的合照,還有下邊那一則結婚啟事——謝騖清、何未結婚啟事:我二人徵得雙方家長首肯,謹訂於國曆十一月一號在北平六國飯店舉行典禮。

時家國動盪,江河未清,婚俗要務,一切從簡,特此敬告諸親友。

何未、謝騖清同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