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突然響起,像炸開在掌心裡的爆竹,她被燙到手似的,愣了幾秒才提起來。
電話是和樓上連通的,小嬸嬸的聲音同時問:“你好,何公館.”
“你好.”
男人的聲音很低,很啞。
是他。
“你找哪位?”
聽筒裡,小嬸嬸接著問。
她搶著說:“小嬸嬸,我的電話.”
小嬸嬸頓了兩秒,顯被嚇了一跳,沒想到樓下有人接。
“曉得了,你們說.”
樓上收了線。
線路上,僅剩了她。
她兩手握著聽筒,想到他在電話線另一端,竟像回到過去。
心像復甦了一般,輕輕跳著,為了他。
“怎麼不說話?”
她柔聲問。
“我在想,”他說,“確實太久不見了,今日險些認不出.”
她不禁笑。
“是不是在笑?”
他聲音裡也帶著笑。
她輕“嗯”了聲。
雖謝騖清的語氣輕鬆,但她能辨出他音色裡的疲憊:“剛到天津累不累?”
那邊,話筒裡出現了熟悉的布料摩擦話筒的動靜,她每次都想問,謝騖清是打電話習慣時不時換手握聽筒,還是喜歡用臉夾著聽筒,然而去點菸。
她暫且只想到這兩個動作,能讓襯衫衣料擦到聽筒。
她仔細聽,隱隱還有他的呼吸,時輕時重,像微醺著。
不知道是不是又是酒局後。
“未未.”
他低聲叫她。
她心軟乎著,將頭靠在淡金色的牆紙上:“嗯.”
像回到初相識,猜他在哪,身邊是誰,正在做什麼,明日會不會見。
***在小院子的廂房裡,謝騖清確實在抽菸,但不大能品出菸草的味道了,斷腿的麻藥藥力已過,斷骨的痛被無限放大。
他有經驗,傷在初夜最難熬。
謝騖清靠在沙發的椅背上,夏日炎炎,本就熱,再加上骨痛,襯衫後背已被汗浸溼了。
“怎麼又不說話了?”
聽筒裡的女孩子聲音問。
一點點紅星火在他指縫裡,他聲音低啞道:“喝得多了些.”
透過敞開的玻璃窗,知了鬧個不休,賭場鬧得厲害。
此處賭坊人雜,三教九流,隔著一個小院子,像在眼前鬧著。
謝家老宅已被二姐賣掉。
亂世裡,三五年就是一代人。
他身上的軍裝式樣早就過時,那個反清反袁的時代早早過去,北伐也成了過去。
他像個不合時宜的存在,活到了今天。
麻藥和痛感讓他竟在這一秒不知今夕何夕,一恍惚就到了這裡。
似乎,還在十幾歲初到天津衛那年,他還沒去保定,沒讀軍校。
謝家還在,家門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