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扭頭便走,不曉得何處得罪了他。
她待復看手中紙,領悟到了一個剛剛沒留意的細節:他於此處現身,為得是替她留住俄公使,作為賠罪。
而不是她之前猜想的,為了他自己的事。
***何二家是買得舊時官邸,離東交民巷不遠。
她到家不到三更,盥洗就寢,上床後,隱約聽見扣青結結巴巴地對蓮房說,外頭落雪了,話裡藏著歡喜雀躍。
蓮房輕聲提醒說,都睡了,小聲些。
何未困得聽不完外頭的牆角,徹底睡著。
再睜眼,屋裡仍不大亮。
她翻了身,側臉壓著枕頭,喃喃問:“幾點了?”
均姜答:“九點多.”
平日都是蓮房陪在屋子裡睡,今日蓮房去宮外接人,換了均姜照應。
“天不見亮麼?”
她帶著鼻音說,昨夜受涼的後果。
“下雪天不就這樣.”
均姜見她迷糊起身,笑吟吟把奶白色的雙層緞子面襯衫給她套上,給她繫上紐扣。
均姜進來前,用熱水洗過手,手指溫熱柔軟。
比昨天握過的“冰坨子”強多了。
她想。
何未拿起白色羊毛絨的背心,自己套在襯衫外頭,下了床。
盥洗完,她尋思著在中午前找點兒什麼事情做,打發等待的時間。
“白家的公子爺耐心好,”均姜說,“在東面的大書房等了一小時.”
“又來了?”
何未愕然。
“不是初次登門嗎?怎麼叫‘又’?”
均姜揶揄她。
“昨天……雖然沒見到,可算是打過一次交道了,”何未苦著一張臉,躊躇不想見,“他到底有什麼要緊的事,三番兩次急著見我?”
均姜奇怪:“結婚還不算要緊事?”
……確實,要緊。
她最近應酬多,今日難得閒,實在不想和不熟的人客套攀談。
她輕聲給自己找藉口:“左右都要結婚,正月裡見多好,我又跑不掉。
等二叔在的話,不至於沒話說.”
扣青端著一杯熱牛奶,遞過來,幫著均姜勸她:“人、人家公子爺說,今日來賠罪的。
都坐、坐好久了,見一面吧?”
何未含了口牛奶,想笑,他們那屆同學格外喜歡賠罪麼,昨夜是,今日還是。
她緩緩嚥了奶,勉強答應了,讓均姜幫自己找了一條寬大白貂絨披肩,穿在外頭,又用四指寬的綢帶在腰上紮了一個結。
均姜拿大衣到跟前,她卻改了主意,這裡走到東面大書房,沒有遮擋,要在風裡雪裡走十幾分鍾,太冷了。
“還是帶人過來,在小書房見吧.”
小書房就在東梢間,不必出正房,直接穿兩個房間就到了。
方便得很。
“未來姑爺帶了兩個人,要一道請過來嗎?”
均姜問。
她“嗯”了聲,料想是副官。
不消片刻,人到了。
何未獨自去了書房,腳一邁進去,便停下了。
書房裡僅有一個人,竟還是那位——字山海、半夜家裡不讓出門的謝姓貴人。
他的衣著與昨夜不同,身著戎裝和黑色長馬靴,獨自一個人坐在那兒,一隻手臂撐在椅子扶手上,瞧著沒昨夜有精神,像宿醉未醒。
靴底下有雪水,身上瞧不出,該是沾的碎雪已經化了。
珠簾子在何未身後晃盪著,他望過來,目光留在她的身上,仍如昨夜,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
何未心頭猛跳,不可思議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