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樓包廂裡端坐的,正是昨日來過的假日本人,他照舊穿著和服,和老太監一起等著。
為鹽號,這也算三顧茅廬了。
因是祝小培連唱三日,此處成了這幾日天津衛最熱鬧的一家戲樓。
那太監聽得愜意,翹著二郎腿,那假日本人心神不寧,手裡捏著一串珠子,捻著……打破這一切的是一聲聲不輕不重的敲擊聲,像手杖落在木樓梯上。
兩人望向竹簾內擋著的內間,只見一個男人慢慢地、一步步走上樓梯,手撐著手杖,越過被撩起來的竹簾子。
在身邊人的幫助下,高背椅被搬正,他坐定,將手杖倚在一旁。
他背靠上椅子,對竹簾子外說:“趙大人,久違了.”
林驍見謝騖清開了口,上前捲起了竹簾子。
乍一相對,對面的兩人都得了失語症一般,盯著謝騖清。
樓下的鬨笑聲,更將此處的安靜襯出來。
謝騖清是萬年不變的軍裝內搭的白襯衫,不隨時移,不隨境變。
“昨日……”那位趙大人慢慢地問。
“昨日在此的,正是謝某人.”
他看著他們。
趙大人一時語塞,不知當如何開口,他在滿清官場縱橫數十載,匍匐於日本人膝下多年,都有生存之道,倒是見了這位傳聞中落敗的謝少將軍,找不到寒暄的門路了。
謝騖清打量對方的裝扮:“如果我沒記錯,大人曾在山東任職過.”
對方本就因為謝騖清突然出現,震驚失語,再被謝騖清如此一問,更是心裡發寒,他不過見過謝騖清一面而已,謝騖清竟連他初入官場的經歷都查了個清楚。
“說起山東,我記起一樁舊恨,”謝騖清直接道,“1928年的濟南,外交官蔡公時為保軍民和日本人交涉被綁,被割去耳鼻舌,挖去雙眼,為國捐軀。
此事,大人應該知道?”
那人被問得啞住。
謝騖清又道:“那年,濟南被日本人屠城,前後死傷軍民一萬七千餘人。
此事,大人也該清楚?”
他又問那位趙大人:“吾心中有恨,不知大人心中有的又是什麼?”
謝騖清的幾句話,讓那位趙大人更是語塞,草草抱拳,離去,倒是那位太監,在走之前,特地來謝騖清面前規規整整地行了一箇舊禮。
太監為了濟南的事,曾求主子出面說情,也因此事對倚靠日本人的主子失去了追隨信念。
他曾想復辟滿洲國,為此奔走賣命,在這幾年全想通了,復辟如此的滿清,又有何用?太監站直身子,將灰色袍子理了理,正要走,被謝騖清叫住。
謝騖清從白瓷盆裡撈出一個浸著的冰桃子,遞給那位老太監:“祝小培難得開三日的場,不如聽一曲再走.”
那老太監不好推辭,捧著桃子,落了座。
他懷裡像揣著個炭火盆,將桃子從冰握到熱,都琢磨不出這位謝少將軍的意思。
半小時後,有個小廝跑上來,對著老太監耳語:“趙大人……被槍殺了,兩條街外.”
太監先是臉色轉白,隨即又是慶幸……撿回了一條命的慶幸。
小廝輕聲講:因是在三不管,無警署來管。
拉黃包車的本想把車丟下,捨不得車,找人幫忙將人倒在了路邊,拉著車跑了。
人曬在大日頭下的妓院門外,被嫌破壞生意,尋隔壁賭場的人找了塊布蓋上,扔到了後巷子……老太監屏退小廝,心驚肉跳著,幾次觀察謝騖清,想看是否和他有關。
不過天津這地方,勢力交錯,那位趙大人又是囂張慣了……沒多會兒,小廝再跑上來,低聲講:有江湖人在後巷子貼了一張寫了罪狀的紙,細數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