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賭場晝夜不休,何未被一陣陣亢奮的吆喝聲從夢裡拽出來。

她側躺在枕頭上,困頓地摸身邊——床單並不平整,溫熱著,觸手還微微溼著。

是空的。

她心裡一驚,陡然醒了。

要坐起前,被竹簾子落到木門框上的動靜攔住,很輕的一聲,像是竹簾子被人有意扶住了,慢慢放回去的。

男人的影子,回到了屋裡。

謝騖清來前,就讓人打造了一個帶著刀頭把手的文明杖,那天在九先生家沒用,怕她瞧見難過。

此刻,料定她睡熟了,才從床畔取了出來。

她躺在床上,藉著月光見謝騖清用那半刀半杖的細長黑影子撐著,往床邊一步步走。

他有軍人的挺拔,就算如此也不狼狽,背脊是筆直的,只是慢。

何未心被堵著似的,在他離近前,重新閉上眼。

配合著他,不被“吵醒”。

床邊有人坐下的重量,她感覺男人的手摸到自己的額頭,還有後背上,很輕,像在試著什麼。

隨後,床上一輕,他把拔下來的插座重新插了回去。

扇葉在電流的支配下,有規律地緩緩旋轉。

她領悟到,謝騖清方才試的是自己出沒出汗,熱不熱。

她胳膊動了下,懶散地用臉蹭了蹭絲綿的枕頭,像剛醒似地,摸到他的手背上,撒嬌似地輕聲問:“怎麼醒了?幾點了?”

刀被他擱到床邊。

他俯身下來,低聲道:“三點.”

何未睜眼,在黑暗裡盯著他的臉看,看著看著,手抬起來,摸他的頭髮。

他晚上沒吃安眠的藥,怕沒睡多久。

“上來.”

她低低地,繼續撒嬌。

謝騖清似乎笑了。

他調整著身子和坐姿,將傷腿放得更舒服安全一些,躺回了床上。

他人沒躺穩,肩上,女孩子的兩隻手臂已經溜上來。

“都不抱著我.”

她攀著他的脖頸,輕聲抱怨。

謝騖清見她無意再睡,低頭,和她的唇碰上。

兩個影子疊在一處,謝騖清手在她腰後,將她慢慢移到身下,調整躺著的姿勢。

兩人面對面,臉對臉呼吸著,親著。

他親吻的力道漸漸重了。

“你過去,有沒有很想娶妻的時候,”她隱晦地問,“尤其……年輕的時候.”

謝騖清笑著,啞聲道:“我一向擅長剋制,而且,”他的手把她的長髮撩到枕頭上,她因為他的唇的撩撥,身子愈發柔軟,“更擅長轉移注意力。

沒什麼不能消解的,人又不是動物.”

電風扇的扇葉不停歇,一股股風落到胳膊上、腿上,像把外界隔開了。

何未漸漸呼吸加重,似睡似醒,任他擺弄。

謝騖清的手指被她的長髮纏住,親著她時,饒有興致把一縷拉長,試著長度,竟能到腰腹了。

當初在百花深處廝磨時,還沒如此長。

謝騖清想到初入京城,被友人們取笑是踏入了桃花源、逍遙境。

大家笑他:功成名就時不肯娶妻生子,如今錯過了自由戀愛的機會,要被迫成為軍閥們的乘龍快婿了。

他倒是坦然,如有必要,萬事都是可以犧牲的。

他們這些一心革命的人,以自家性命押家國繁盛。

連命都沒當回事,就算聯姻也不會皺眉。

他千算萬算,連被迫娶親都想到了,唯獨沒算到真正的姻緣卻在百花深處。

當初好友白謹行定下去德國後,不願耽誤未見過面的姑娘,想直接將婚約取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