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不帶斯年南下。

斯年難過了一夜,極認真地寫了一幅“河清海晏,時和歲豐”,一點點卷好,裝入硬紙筒,要她送給從未見過、卻早就刻在心裡的爸爸。

何未帶著這小禮物,在四月上旬的尾巴到了金陵。

一下火車,她便見到謝二小姐的秘書。

“何二小姐初到南京城?”

“過去來過,不過是走水路,先到上海,再來這裡,沒坐火車.”

她說。

她看著火車站外的拱形雨廊,真是漂亮。

汽車載她到了頤和路的一幢小樓內。

書房裡等著的並非小樓的主人謝二小姐,而是謝騖清的大姐。

大小姐剛送走客人,聽秘書說何未到了,說,要去洗把臉,好好梳洗一番再出來,搞得她也緊張了。

書房門外傳來高跟鞋的腳步聲。

何未立刻禮貌起身,只見穿著素色長袖旗袍的謝家大小姐端著秘書剛衝的茶,親自端進來了。

“快坐下,”謝家大小姐初見她,便說,“我去戴眼鏡,方才忘在書房這裡了.”

謝大小姐將茶盤擱下,從一本書上拿起玳瑁邊框的眼鏡,戴上,回過身來,笑吟吟瞧著何未:“聽你名字太久了,不自覺就忘了這是第一次見.”

謝家大小姐年紀不小了,但一雙丹鳳眼裡神采不減。

若說謝騖清同她有何處相似,應該就是這雙眼睛了,同樣的眼角上揚,同樣的眸光幽深。

兩人對視。

何未年紀小了她一半,雖說是平輩,卻像見長輩一般。

謝家大小姐伸出手臂,主動上前,擁住她:“這樣就好,不要緊張.”

一個擁抱,衝散了不熟悉和拘束。

謝家大小姐從心裡早把她當自家人,很快說到北伐,沒兩句便停下了。

“不說公務了,先說你和清哥兒,”謝大小姐笑道,“他從武漢過來的,已在路上了。

我這個弟弟的行程一貫保密,連我都不清楚。

耐心等兩日.”

謝大小姐似怕她等不及,又道:“至多兩日就到,他也是迫不及待要見你.”

何未笑著輕點頭。

“這一回,你們兩個仔細商量一下,別再等著彼此了。

革命夫妻分居兩地是常有的,日子該過還是要過,看我三妹不就是?我和她都是和先生陰陽相隔,回想過去,常後悔沒早結婚.”

大小姐怕她跟著難過,解釋說:“都過去了,怕你們遺憾,才提到這個.”

她輕點頭:“來前,我二叔也鬆了口,如此說過.”

“那就好.”

大小姐高興起來。

不知怎地,她一見謝家人就倍感親切,像遇到了真正的家人。

細想起來,她和謝騖清真是彼此等了很久。

他已經三十二歲了。

大小姐見了她之後,便離開了南京。

她由謝二小姐的秘書陪著,留在小樓等謝騖清。

那位秘書問她是否要逛逛南京,她笑著道,不急,須先處理生意上的事。

上個月,胡盛秋已經到了南京,一直呆在剛收購的小製造廠裡。

這個製造廠是為無線電收音機做準備的,現階段在生產小零件,諸如接線板和生產線圈這種。

她計劃三年內要生產變壓器和電容器,從元器件開始,一點點做起來。

翌日傍晚,胡盛秋和兩個工程師帶著機芯結構圖,興奮到小樓,在一樓會客的書房裡展開給她看。

因天黑的早,她剛開了電燈。

燈突然就滅了。

一室黑暗裡,大家全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