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完,兩人忽然沒話說了,都在擔心謝騖清。

鄧元初和她認識了大半年,混得熟了,說話也隨便了不少。

何未比他小得多,在他看還是個小妹妹:“你和清哥怎麼認識的?”

“一次意外,”她對鄧元初也像對哥哥的同學們,因為有謝騖清的緣故更親近些,“我和他見面的次數極少,百花深處只去過三次。

他來我家兩次.”

第一次還是陪白謹行來的。

“你信不信,任何和他傳出一段情的女孩子,都比我見他多.”

她問。

鄧元初笑了:“清哥從不說自己的事。

當初他說,有個救過他兄長性命的人須託付給我,已讓我非常驚訝了.”

鄧元初點了一根菸,慢慢吸了兩口,吐出淡淡的白霧。

他還在習慣性找菸灰缸,醒悟此處是小攤子,輕彈了灰在地上,但是不好意思,用泥土掩蓋住了。

何未盯著腳下混著菸灰的土,想到百花深處多寶格隔斷牆上的瓷碟子裡有煙和火柴。

她猜想謝騖清也抽菸,但沒見過。

她對他的真實瞭解不如附在謝騖清這個名字上的多。

喜歡的口味,喜好的顏色,喜歡幾時睡、幾時醒,在去保定前讀過哪些學堂裡,喜歡什麼科目……除了軍裝和那身藍西裝,平日還喜好什麼衣裳……他的出現像一場夢。

解過她一次困境,陪她過了十八歲生日,便從恭王府憑空消失了。

“只是剛認識,他就走了,”她低頭笑著說,“我們從沒在一起過.”

鄧元初一愣,聽這話也拿不準他們的關係,只能安慰說:“這年月能活著認識一次,已是極大的緣分.”

倒也是。

她在這方面感觸也深,最近兩個月都是應酬,每次人家都說二小姐給你介紹一位大貴人,可經常下一次見就落魄了,或直接就是死訊。

“南方會好嗎?”

她忍不住問。

每個月謝騖清都想法子報平安。

這個月遲遲未有訊息,她無法安心。

鄧元初沉吟許久,輕聲說:“會好的.”

說完,兩人都笑了。

這不就是她剛用來安慰他的話。

***入夏的廣東,悶熱難耐。

在一處破敗的大宅子裡,駐紮了從戰場上撤回來的人。

此處地處偏僻,離廣州城遠得很,因為戰亂,主人家早就走了,留下看院子的人也逃了。

謝騖清帶人深夜到這裡,因為傷員多,糧草供給不上,沒法再行軍,臨時決定留幾天。

進來時,宅院野草沒膝,稍作收拾算能住人了。

中午時小兵給他熬了一碗粥搭配兩個肉饅頭,他沒要肉饅頭,只留下了粥。

因為友軍叛亂,這一支隊伍被衝散了,謝將軍孤身一人帶著他們殺出重圍,撤退到這裡。

他身邊沒一個老部下跟著……大家都擔心他的身體,卻不知如何勸他吃東西。

謝騖清喝著粥,翻看著從一個敵軍營地帶回來的《新青年》六月季刊,翻了幾眼,便看到瞿秋白先生刊發的《國際歌》歌詞。

外面許多兵都是投奔這位謝將軍而來的,各種出身的人都有,有個讀書人被他提拔起來做參謀,此刻讀書的正蹲在院子裡,在屋簷下整理完軍報,抱著過來看到報紙就笑了:“這個我看到了,就是不會唱,不懂看譜子.”

他喝了口稀粥:“改天教你.”

“將軍還懂看譜子啊?”

讀書的驚訝。

謝騖清笑笑:“不會看譜,怎麼彈鋼琴?”

“將軍還會彈鋼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