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妮兒……”

男人捂著胸口,緩緩倒下。

作為赤雨的漏網之魚,他憑藉頑強的意志力保持清醒許久,終於還是沒有抗住。

心臟在顫動、在停止、在喘息,長期熬夜做工,他已經患了很久心臟病。

片刻,他轉動頭顱,看向窗外鮮豔的紅傘。

那是大人物,莫沉青知道。

一身白衣,氣質卓然,和那些頭髮花花綠綠的傢伙一樣,都是大人物。他們不需要被生計困住,不需要被病痛折磨,只需要每日望向那些王室、神明,活得像不染塵埃的仙人。

他們一來,這世界就不一樣了,很多奇怪的事情就會發生,他們這些普通人就像塵埃一樣轉動、飛舞、融化。

隔著窗戶縫隙,他望見那白花花的衣袍,像一隻風雨中安然如山的白山羊。

屋內的積水漫上他的下巴,他抬起手,艱難地指了指自己胸口。

下一刻,那隻“白山羊”推門走了進來,鮮紅的傘柄靠在門邊。

“你要什麼?”那個人問。

“我……”莫沉青的所有憤怒突然收攏,他忽然變得無比冷靜,平靜道:“拿刀子來。”

“我祖上的血脈有韭菜系,我的心臟,趁活著割下來……賣出去,有營養,能有錢。”

“幫我……切下我的心臟,賣出去,給我和妮兒買兩個骨灰盒……不,錢可能不夠,一個吧。給她。”

“你可以……趁我活著,切下我身體的其他部分,賣錢,都是你的。要快些,死了再割就不值錢了。”

“嘿,嘿嘿,你是大人物……你要是瞧不上這些錢,能不能拜託你把我們倆弄碎,用刀也好,埋起來也好……至少,別這麼躺著。”

“為什麼?”蘇明安歪著頭,瞳孔呈現世界樹的水晶色。

“因為……”男人艱難地喘了口氣:

“……會有人,把死去的屍體拿去剁碎了,做成狗糧,給貴族的狗兒吃,賣錢……”

他早已設想未來的美好生活。

只要病好了,許多工都能做,許多工都能來錢。這個總是漏雨的屋子可以換個更好的,春妮兒也能走出這片滿是泥濘的土地,桌上的黑麵包可以換成鬆軟的白麵包,也許還能有美味的小酒與乾淨的水。

但是,只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雨,就這麼打碎了一切,打碎了前半生的所有積蓄,打碎了他的天與地。

這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片刻後,房屋門口,白色的青年走了出來。

雨幕淅淅瀝瀝落在他身周,屋子上斜飛的電線宛如一對漆黑的羊角。

他單手捧著莫沉青血淋淋的心臟,想起自己剛剛觸碰莫春燕,透過世界樹的感應,聽到她臨死前的心願。

“爸爸……怎麼還沒有回來……”

“好痛……好痛……為什麼呼吸不過來……”

“如果……如果我要死了,我要把我的肺切出來,給爸爸換上……嗯,他的肺一直不好……”

門口站著一個身影。

是祈晝。

他拿著一個染血的花環,氣喘吁吁,明顯是一路趕來,卻盯著蘇明安手裡的心臟失神。

蘇明安原本以為他會憤怒地咆哮,畢竟祈晝是想讓莫沉青活下去的,但祈晝卻露出了分外冷靜的神情。

他的內心似乎在劇烈地顫抖、悲憫、掙扎,片刻後,他卻猶如一位宣告死亡的信使。

“……莫沉青如劇本上寫的那樣死去了。”

他平靜地宣告。

他曾機緣巧合之下跨越過時間,偷看過司鵲寫過的一些劇本,劇本里,有很多對於人們的死亡安排。他曾不止一次試圖扭轉這些人的命運,但沒有一次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