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陳宅時,已是日暮。

陳鈺已換上夜行衣,拿起阿木骨送的那把彎刀,眉尖微微蹙起。

周離見她心神不寧,安慰道:“餘將軍不會輕易動手的。用兵時他剛毅果敢,在權術上則猶疑得多。”

周離想到他的身世,他應是劉氏血脈,骨子裡與先瑞王一樣的性情。

有關瑞王府謀士孟離忽然變成周家養子周離的事,傳言各不相同。總要讓他親眼看看,孟離就是周離,對營州瞭如指掌。

申鐵手裡有朝廷即將任命的文官名單,這件事很快就會傳揚開來。

餘將軍也會明白,這份名單多半出自“孟離”之手。

他也會念在同僚一場的份上給他一條退路,不至於讓他魚死網破,帶兵造反。

為了防止瑞王母子主動向朝廷上交兵權,他必然與劉氏宗親竭力向瑞王表忠心,護送糧草的兩萬人定毫不猶豫地派出去。

糧草被劫之後,再派三萬援助乞戎族……他或許會起疑,可一次都給了,若不給第二次,之前的忠心全打了水漂。

要麼他撕下忠於瑞王的面具不服從調遣,要麼就乖乖派兵!

……

戌時,許巍帶著三十人如約而來。

為了讓陳鈺看清這些人,他們只穿著夜行衣,還未戴上面罩。

不知是許巍會調教,還是他刻意挑選的緣故。單從面相上來看,這些人倒有一股端正磊落之氣。

陳鈺道:“今晚務必保證周將軍的安全。”

……

寒月高懸,將軍府屋簷瓦片上的冬霜泛著晶瑩的白光。

白晝般的後宅裡,懸著幾盞燈籠,是這冬夜裡唯一的暖色。

內室裡,一個婦人正絮叨不止:“長公主曾救過瑞王,瑞王太妃和乞戎王又與她交情匪淺,只怕是要將兵權上交朝廷,夫君莫要跟著劉氏宗親蹚渾水。”

見餘將軍不語,婦人又道:“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可你身為男子哪裡懂後宅婦人的事?那些宗婦何曾將我這個將軍夫人放在眼裡過,從她們身上就能看出,劉氏族人未必真心待你,他們看上的是你手裡的兵。”

“話本里不是都說了嗎,那些被猜忌的將軍都會主動交出兵權避禍。如今朝廷雖未明說,收回異姓王兵權已是板上釘釘的事。至少明面上你不是劉家人,現在退了,將來還有被朝廷啟用的一日……”

許是被絮叨得煩了,餘將軍將手中的書往桌子上一拍,怒道:“一個婦人懂什麼?瑞王坐擁雄兵,又有乞戎人幫襯,即便朝廷來攻,沒個三年五載也未必成事,豈能將營州拱手讓人?”

先瑞王當初派兵把乞戎郡主搶回來,不就是防著朝廷來伐嗎?

乞戎王是經歷過權爭的人,知道兵權意味著什麼,豈會讓瑞王對朝廷俯首聽命!

餘將軍又想起瑞王太妃對此事曖昧不明的態度,不由煩躁起來,披起袍子推開門走到屋外。

院子裡站著一個人……

“尊夫人的見識可比餘將軍強得多。”周離一襲黑衣勁裝,赤手空拳站在廊前,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餘將軍猛然一驚,厲聲道:“來人!”

院外二十餘名護衛正急急趕來……

廂房的屋頂上,許巍望著護衛身上厚重的盔甲,不由捏了一把汗。

他對身邊的陳鈺道:“長公主為何不直接讓屬下殺了他?”

“兵權的移交要放在明面上,不能讓百姓以為當今聖上和之前的太上皇一樣,只會用卑劣的手段暗殺臣下。”陳鈺神色緊張,不曾顧及他曾是金甪衛。

許巍將瞄準餘將軍胸口的弓弩悄然移到闖入的侍衛身上。

長公主說過,要改掉之前的習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