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十八年秋。
廣南城西梁家的一樁田產舊案被翻了出來。
梁家四房偽立契書,將典來的田產作斷買,逼死田產原主何貴明,轉頭便把田地分別典賣給曾家與黃家。
經府衙查明,梁家諸如此類的田產官司竟有十餘件,謀財害命全然廣南一霸。當天便將梁家四房下了獄。
與之同時,訊息傳出,海匪糾整合勢,公然殘害朝廷大員,朝野震怒。
清海軍一役畢全功,絞盡廣南沿海海匪船隻,繳獲贓銀盡數歸入望舶巡檢司。
海匪之猖狂,竟與市舶司勾結,市舶司提舉中飽私囊,數額巨大。刑部議定大理寺複核,官家開了恩,王彌遠賜毒留全屍。
至於梁家,侵佔田產致死案之外,交結海匪,殘害官員。梁四爺及三個兒子斬首示眾,兩歲以上男丁往隴右服勞役。女眷全數為奴,家產抄沒。
丁通判瞧著那份刑部批覆的文書不語。一個梁家,給他什麼膽敢單單為了錢財去謀一路主官的性命?
而王家,沂州王氏,百年氏族,王彌遠是被人下蠱了還是著了魘會利慾薰心去貪腐?
另一廂,轟轟烈烈的瘟疫藥致死案,卻是虎頭蛇尾。
曾慶財圖謀表叔李順祥的船屋,見表叔病亡,貪極計生,勾結城南地痞發仔等人,欲誣告安仁堂瘟疫藥不對以便勒索。
一頓板子打得他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至於抬回家去,即便其爹孃散盡家財,也如發仔諸人一般,全尋不到人醫治,不消一夜便命喪黃泉。
這無人醫治,只怕是有心為之。
丁通判鬆開手指,文書輕飄飄落下,長嘆一聲。
他們丁家的舅奶奶真是目光如炬!他還是趕緊緻仕吧。
廣南路官場震盪,官家卻不曾另委官員。
現如今,廣南府裡能主事的,不就在城外別業裡?
而城外,竹棚茶鋪。
一婦人灰頭土臉,腳步虛浮卻依然急匆匆往前衝。身邊跟著的黑臉丫頭倒是顯得健碩,揹著個乾癟的包袱,兩隻手強有力地託著婦人。
“大娘子,前面就是茶鋪了,歇會兒吧。”
被叫做大娘子的人抬眼看了看,垂下頭順勢點了點。
兩人坐下,剛點了一碗茶,要了一碗水,一個管事模樣的人便走了過來。
“可是敏大娘子?”
見對方點了頭,管事坐下:
“丁老爺吩咐老奴陪著大娘子一同回去。老奴安排的車就在茶鋪後面,大娘子歇好了咱們就走。”
大娘子垂了垂眼,也低聲應道:“有勞了……”
甫一開口,像是不知如何稱呼對方,頓住了。旁邊的黑臉丫頭只低頭喝茶。
“大娘子叫老奴田叔就好。”
田叔不以為意,身子躬了躬。大娘子似乎放心了些,把話說完:“有勞田叔了。”
稱作敏大娘子的,便是梁家的丁三奶奶,閨名丁敏。那黑臉丫頭,便是一直跟在她身邊的丫頭英草。
梁家抄檢,女眷下獄隨後發賣,她和身邊丫頭英草都被一個叫季管事的買下。
辦好文書出來,便帶她去了擷繡坊。
待到天黑,擷繡坊後院裡,林花已等著她。
還未來得及說話,林花趕緊拉著她進屋,丁敏這才瞧見高大夫也在。
“這些日子折騰成這樣,快給大夫瞧瞧。”
丁敏感激地點了點頭,抹了眼淚。
大夫瞧過,雖無大礙,到底虛了些,想了想,開了些補氣養血的丸藥讓她帶著。
林花也抓緊囑咐:“你們丁家覃老太太囑咐了丁大爺,便是廣南府衙裡的丁通判,讓他安排人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