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維平點點頭,沒有再開口。陳姨娘問他可要坐下歇一歇,他搖了搖頭,慢慢走過去,伸手掀開了輕紗帳子,一眼便看見床上睡著的女人。她比剛嫁過來時瘦了很多,但樣貌卻沒有很大的變化,除卻臉色蒼白一些,五官神韻還如初見時一樣。
他坐在床邊,痴痴的望著她,情不自禁的伸手去碰了碰她的臉頰。一縷烏黑的秀髮伏在枕邊,襯得她的面板越發晶瑩剔透,白皙如玉。他想起過往的時光,心口生出一股暖意,燙的他胸膛裡又酸又痛。只是時至今日,他都不明白她為何忽然間對他疏遠了。若說是他哪裡做的不好,讓她生氣了,可也不見她對他表現出厭煩。他也想不通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忽然間性情大變。
靜坐了片刻,顧維平起身要走,他俯身替她扯了扯被子,就見她眉心微皺,神色變得不安起來,嘴唇翕翕合合,嘴裡模模糊糊說著什麼。他微微湊近了些許,就聽她喃喃喚道:“墨軒……”
顧維平身子一震,立時僵在原地,眼瞳中浮出不可思議又驚喜交加的光芒。
墨軒是他的字。他和靜書定親以後,他的岳父賜給他的表字。
他的父親老鎮北侯英年早逝,沒來得及給他取表字。
見到她有想醒的跡象,顧維平急忙轉身退下,幾步走到外室,顧不上跟陳姨娘囑咐一聲,匆匆往外院書房而去。
一路上,他的心都像是在油鍋裡煎炸過一樣,既煎熬又沸騰不休。
她心裡是有他的,就連在睡夢中都會念起他的名字。這一發現讓他又驚又喜,但隨即而來的困惑更加濃烈。
到底是為什麼?她拒絕他的親近,日日抑鬱難解。他問過她多次,但每次都讓她更加抗拒他的接觸,時間久了,他也不敢再問她。甚至,他不敢再出現在她面前,就怕她會離他更遠。
顧昀從家學回來,先去益壽閣給祖母請過安,寒暄了一時,聽說父親在家裡,急忙趕過來,顧維平的侍從顧春在外面候著,見了他,笑眯眯的上前問好:“小郎安好,這是散學回來了?”
顧昀應了,又問他:“春叔,父親在書房嗎?”
顧春比顧維平還大幾歲,是他的奶兄,更是打小服侍著顧維平長大的,顧昀叫他一聲叔,他也應得起。
顧春笑著說了個是,親自過去通傳,聽見裡面應了,揭開簾子把顧昀讓進去。
“父親。”顧昀進了書房,慢慢行了禮問安,站著不動。
顧維平面上浮現一抹笑意,溫和的招了招手,顧昀便走過去挨著他站著,聽他說話。
“剛從你祖母院裡回來嗎?”顧維平摸了摸他的手,又看了看他身上穿的衣裳,打量著他雖尚且稚嫩卻已露風華的眉眼,笑著問他。
顧昀點點頭:“兒子服侍祖母上過香過來的。”
鎮北侯英年早逝,留下孤兒寡母的,顧維平之母鄒老夫人青年守寡,除了撫育兒子,就是每日早晚一炷香,燒香拜佛無比虔誠。顧昀啟蒙以來,大多數時候都會去益壽閣服侍祖母敬香。
崔靜書常年病著,十日裡有五六日不能出門,在長輩面前需要盡的孝心就落到了世子顧昀身上。
顧維平摸了摸他的頭,讚許的笑了笑,道:“在家學裡唸書,還跟得上嗎?”
皇后薨逝之前,裴清和顧昀都跟著國子監大儒呂季松唸書,雖說二人年紀小,與國子監的監生所學不同,但呂老是個有幾分脾性的人,說是既然認了他做師父,那學什麼怎麼學就是他說了算。裴煜是無可無不可的,認為自已的兒子天縱英才,隨便學個什麼都是手到擒來的事,所以扔給呂老就不管了。顧維平見了,也只好允了。如今皇后薨逝,裴清不便再去國子監,顧昀除了每隔幾日去呂老那裡交功課,日常就去家學溫習。
“跟的上,”顧昀微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