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鈺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來福客棧(臨時伏妖蜀)的大床上。

隱約聽得到樓下雜亂的腳步聲,好像很多人,不應該啊,祁鈺心想,鬼王出動整出了那麼大的動靜客棧還能有生意?百姓難道不是都已經轉移了?還有閒心來客棧消費?祁鈺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個夢,而周身的痠痛也不像是假的。

一個熟悉的腳步聲響了起來,噔噔噔的小碎步正在往樓上趕,聽那步子的節奏和頻率,是店小二無疑。

果然,滴溜溜的大眼睛下一刻便探了進來:“大人,您終於醒啦!”店小二推門進來,而後手腳麻利地將銅盆放在床邊擺好,捏了個熱帕子就往祁鈺脖子上伸,熟門熟路的動作完全像是重複過很多次一樣。

雖說對方只是個小耗子吧,但畢竟還頂著個清秀少年臉,本著男女授受不親的原則,祁鈺下意識往後避了下,順手去接熱帕子:“咳,我自己來。”

店小二立刻轉了個手,將祁鈺按著往下壓,生怕她搶了自己活兒似的:“我來我來,大人您趕緊躺下,傷還沒好呢。”

祁鈺梗著後腰又挺了起來,拉到後背傷口的時候還是痛的倒抽了口氣,她勉強忍著沒嘶出聲痛音,伸了一條胳膊去夠帕子,疼得齜牙咧嘴:“我......自己來。”

“大人您別跟我客氣,您可是拯救鹿城的大英雄,就讓我伺候您吧,嘿嘿。”

祁鈺狠狠閉了閉眼,用力扯過帕子:“我來就行,你出去!”

“好吧......”大英雄不買賬,店小二撇撇嘴,悻悻退開。

“等等。”

店小二精神抖擻,立即轉身:“哎!您吩咐!”大眼睛眨巴眨巴望著祁鈺。

祁鈺:“......我睡多久了?”

“兩天。”倚在門口的人此時出聲道。

兩人視線不約而同望向門外,看著扶欒不急不慢推門邁了進來。

店小二剛張開的嘴巴還沒來得及發聲便自覺閉了起來,雖說看不懂祁大人臉色吧但是對自家尊上大人的脾性它還是非常瞭解的,於是福至心靈的快速撤離了現場,還不忘順手帶上了房門。

祁鈺本想安靜躺好,畢竟背上的傷口真的太痛了,尤其剛剛伸胳膊扯的那一下,火辣辣的疼,但此時盯著她的視線太有存在感,陰惻惻的,想忽略都難,於是索性繃直了後腰坐了起來,維持了個看上去比較端莊穩重的姿勢。

樓下的動靜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四下靜默,連呼吸聲也顯得格外沉重。

祁鈺垂著腦袋,盯著手裡攥著的帕子,明明自己才是委屈的那個,但不知怎的,她竟覺得有些抬不起頭來,就好像自己才是那個做錯事的小孩,縮頭巴腦正等著家長的厲聲教育。

而此時黑臉倚在床柱邊的人似乎並沒有開口的意思。

手裡捏著的帕子已經涼了,水珠順著祁鈺的指骨滴在被褥上,暈開了一片深色痕跡。

祁鈺抬眼瞥了一眼,那道陰沉的視線不知何時已經移開,鬆了口氣的同時心裡似乎又有一點失望。

扶欒抱臂斜斜靠著床柱,暗紅色敞衣鬆鬆披在身上,墨髮鬆鬆披肩而下,映得那張絕世側顏瑩潤皎潔,美得像畫一樣。祁鈺很想再看看那雙眼睛,她下意識仰頭望著對方,而那雙墨色流轉的好看眼眸此時正望著桌邊,也不知在想什麼。

人們都說,人在將死之際腦子裡會走馬觀花一般反覆回放生前惦念的事和惦念的人,她忽然想到結界破裂的那一刻,自己都想了什麼呢?

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畢竟自己早就死過一回了,也沒什麼大不了了。可她還是覺得不甘心,甚至覺得失敗,死亡意味著她將被這個世界徹底被抹去,而消抹之時卻還是披著另一個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