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長耕走向小屋前的兩畦菜地,拔了三顆香蔥,屋簷下擰了兩顆蒜。小屋院前支起碳爐,齊乘星上衣系在腰間,黑髮溼漉漉,水滴泅溼一小片白半袖布料,渾身散發著沐浴香波味道,手腕一轉,翻動夾肉篦子。張陽橋執匕首,細細剝下鹿皮背面筋膜脂肪,拎起鹿皮打量,“剛剛好,拿回去給方知命做個鹿皮小襖。”
蒙西諾雙手捧著玻璃罐,往院子裡小餐桌上放,“蜂蜜來了,等會兒往烤麵包上抹。”三人齊齊回頭,不滿凝視他,蒙西諾訕訕抱起蜂蜜罐回屋。
酒過三巡,齊乘星醉眼朦朧望向柳長耕,“柳兄,怎麼樣,我家裡奇珍異寶隨你去挑,單換一個生澤珠。”
柳長耕喝得白麵透粉,笑著搖搖食指,“非也,不是不捨愛成人之美,我離了這珠子,怕是到哪,哪就大旱,那地方的百姓可如何是好。”
四人東倒西歪各回東西廂房休息,一夜過後,陽光攀上窗欞。蒙西諾起身往院中拾掇散落一地的白酒罈子、焦炭竹籤、毛豆皮花生殼一應物事。
張陽橋齊乘星背上包袱去往西山鎮大巴車站,柳長耕站在門口揮手,笑得書生意氣,溫潤儒雅,圓框眼鏡鏡片反著落拓日光。
有那麼幾年同蒙西諾小聚時沒見到過柳長耕,又幾年,眾人閒談時再也不會提及擠在時間裂縫裡的一段往事。柳長耕彷彿天上的雲,化作了雨,就這麼落在河裡,隨波而去。蒙西諾去列支敦斯登住過幾年,揹包徒步攀山時,偶然會想到這位妙極的靈魂摯友。
這些人生命的時間無限綿長,大可虛度,蒙西諾坐在山巔發呆時,腳下是綠緞子一樣無邊的草場,心想,‘在人世間孑孓獨行幾十萬年的柳長耕,看待他們幾個人,是不是像他們看待蜉蝣一樣,朝生暮死,轉瞬即逝。’
又過了幾年,二零一二年冬,蒙西諾回到太華山半山腰的小屋,拂去黃銅門鎖上的積灰,鎖孔雨打風蝕,鏽跡斑駁。蒙西諾插進鑰匙開門,啪一聲摁亮電燈開關,訝然發現屋內餐桌上放著一個四四方方的禮物盒,翠綠色緞帶經年擎受視窗照進來的光,已褪色泛黃。蒙西諾指間搭上緞帶,拆開禮盒,天鵝絨襯墊上生澤珠不改流光溢彩,蔚藍似海。一封信夾在禮盒側壁,毛筆書寫,字跡清癯,全然不似柳長耕原形肥遺那大胖身子。
蒙西諾一個半舶來品,前半生洋文,後趕上繁體字簡化,故而繁體字認得吃力,書架上取下一本簡繁雙譯字典,一字一句查了,「西諾吾友,吾自開天闢地而生,妄以為與天地同壽,然漸覺靈力流逝,遂自沉於海,尋洞天福地煙銷雲解,經百年後,世間再難尋吾。紅塵一敘,念吾友西諾餘生皆安。」
蒙西諾捧起生澤珠摩挲,一股清泉湧在地板上,沒過腳面,淹到小腿肚,像極了蒙西諾愁腸百轉滿腔憋悶想哭又哭不出的淚珠子。蒙西諾把生澤珠輕輕放回天鵝絨襯墊之上,拿起諾基亞N95給張陽橋打電話,“你在哪?過來一趟嗎?長耕他死了,把生澤珠送給你了。”
張陽橋iPhone4在手間滑落,手忙腳亂彎腰去接,不至砸得四分五裂,找不回聲音似得懵然問道,“肥遺,上古神獸,他是盤古那斧子裡劈出來的天精地華,與天地同壽,怎麼會死呢?”
蒙西諾有些悲傷,頭垂得低低的,指尖勾住條絨褲子上破洞,洞越摳越大,一如難過的心,“天地間靈氣不足,也許養不了一隻長腳長翅膀的巨蟒了,你到太華山小屋來吧,東西我放桌子上,我有點事,得去趟香港,就不等你了。”
齊乘星張陽橋坐飛機往昆明去那天,正逢陰曆十三,老鄭頭入夢,張陽橋茫然問他,“師父,上古神獸的靈魂也歸地府管嗎?你在酆都有沒有見到一條黃足綠身的肥遺,他有名字,叫柳長耕,西諾得知他死了,躲回香港不肯見人。”
老鄭頭嘆口氣,摸摸張陽橋頭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