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陽橋無所謂擺擺手,埋頭往前攀爬,甬道七轉八折,頻逢雙岔路口。張陽橋暗罵一聲,“這是蜜蜂老巢麼?這得多大一隻蜂后。”嗅著腥冷味最烈的方向奔過去。方知命執一截蠟筆,洞壁碎石上勾畫記號,肉眼不見蠟筆留下的顏色,嘟囔抗議,“你慢點,這會兒不僅手肘疼,我覺得半月板裡積液在流失。”張陽橋一個抬手撐洞壁站起身,頭上礦燈照亮一片山洞,緩緩轉了個圈,環視四周。山洞千米廣幅,幾十米高,洞頂岩石崢嶸,幾條岔路不知去向,洞中央凹陷,千百年來積水蓄成十丈餘寬寒潭,不知深幾許。

方知命望著墨綠色的潭水,心有慼慼焉,“怪不得它不待在這。”張陽橋繞著潭邊斷截鎖鏈打量,切口齊整無鏽,似斧砍刀削。方知命手指石壁驚呼,“這龍識字兒!”張陽橋抽手削上他後腦勺,“一驚一乍,還林妹妹識字兒呢。”兩人踮腳齊齊望向丹砂朱跡,上書「殘霞夕照西湖好,花塢蘋汀,十頃波平,野岸無人舟自橫。西南月上浮雲散,軒檻涼生。蓮芰香清。水面風來酒面醒。」筆力遒勁,行雲走馬。張陽橋歪頭尋思,“在江西寫杭州,什麼怪人?”

方知命褪下白棉套頭衛衣、卡其長褲,整整齊齊疊在岸邊岩石上,化作一尾黑龍扎入潭底,水花崩到岸上。張陽橋忙退幾步,胃內空空,褲兜裡拽出一袋蜂蜜腰果仁,咔嚓咔嚓嚼起來,包裝袋倒空,手心舔去碎渣,折起包裝袋慎之塞回兜裡。小道長金丹期,內丹懸在胸口,天天餓得抓心撓肝,人也愈發懶散。老鄭上月夢中相見,執樹棍扒拉張陽橋幾下,不見轉醒,無奈留下一本「人乃爐鼎論」,甩袖回酆都。

張陽橋填了空蕩蕩的胃,蹲在潭邊,波瀾不起,望不見水底境況。黑龍睜著油燈大的黃眼珠往下潛,鼻孔冒出兩串氣泡,潭內藻荇橫生,盲魚成群,潛了數十丈方到底,寒氣透過堅硬鱗片往皮肉裡鑽,黑龍打了個寒顫,定睛一看三股暗流攪在一處,吸著潭水往未知之地去。

張陽橋等了一刻鐘,巨大龍頭浮上水面。黑龍鼻樑皺成一團,吐出幾口潭水,“這底下有暗礁,不是一潭死水,潭底有個洞口,不知通往何處,我爪子刨了幾下,水越刨越渾,洞口不見明朗,遂作罷。你自已打主意,要不要穿潛水服鑽過去看看?這龍兄,根本吃不飽肚子,本可能早早就餓死,卻活到現在,委實不易。”

張陽橋留方知命一龍在潭邊,又沿甬道爬回洞口,站到井內,腳踩軟泥腰間拴回纜繩,搖繩大喊,“楊雲風,拉我上來。”井深幾百米,張陽橋抱臂偷懶等楊傢伙計手搖滑輪,自覺像升降晾衣繩上的小小毛絨玩偶,憋不住笑出聲。

髒兮兮的張陽橋兩手撐井口跳回地面,又見到楊雲風第一句話便是,“這活兒得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