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馬至建甌,恰逢集市,小販熱切叫賣,'只錢打只川,起酥梅肉烏糖甜'。張陽橋聽得口水直湧,隔馬背問齊乘星,“啥叫'只錢打只川'?”
齊乘星伸手指黃泥土壘起的烤爐,“閩人稱'洞'為'川',他們用木錘鑿制餅坯,中間打一個洞,餅坯貼在爐壁,炭火焙熟,只消一個銅板一塊餅。烏糖餅、芝麻肉餅、姜蔥餅、蝦肉餅、起酥黴肉餅,你要哪個味兒的?”張陽橋猶豫一指,齊乘星翻身下馬。
又買了兩包武夷茶葉,齊乘星挑眉歡欣,“若是七八月份來,請你吃武夷山的葡萄,甘甜多汁,人間極美。哎,你吃過荔枝麼?”又神色遺憾,“可惜待不到六月,不然荔枝正當時令。”
張陽橋手託油紙,撿酥餅渣子,父母血親遠得像是上輩子的影子,猶豫再三問道,“你可有兄弟姊妹,你阿達額吉去世,不見你傷心?”
齊乘星眉目深邃,抬頭望天,“他們變成了草原上的風。等扶靈回家,阿布額莫埋在泥土裡,終將堙滅成埃,年年草長,牛羊自川上過,蹄將泥土帶去更遠的地方,靈魂望盡萬里山河。而且終會相遇,你也是這樣認為的。”
張陽橋有些想家,卻四海無家,眼眶發紅,背過臉吹風,鼻子皺皺,“找間打鐵鋪子,沒個趁手兵刃,我得打一把軟劍,再淬幾盒刀片。”
齊乘星笑吟吟,扯韁繩尋著叮噹打鐵聲去。張陽橋訝異,“你來過這?”齊乘星擺手,行姿落拓,“非也非也,耳力比旁人好一些,能聽到些尋常之外的聲音。比如昨天大殿之內,青磚開闔了兩次。”
張陽橋眉頭蹙起來,“兩次?”
齊乘星笑而不語,搖搖食指,“你出門,拿人家觀星閣拂塵時,大殿內傳來第二次青磚響動。”
張陽橋急道,“你咋不告訴我?”
“定是設障之人,我一路沒見你有過什麼神通,八成打不過人家。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江湖原則,索性作罷。”
張陽橋緊咬後槽牙,覺得滿樹桃花都不好看,心煩意亂道心不穩。齊乘星似窺破他心中所想,隔馬背勾肩安慰,“打不過就溜,不丟人。”
張陽橋吼一聲,“誰說打不過,幾十年也贏過七八次。”甩開他手臂,夾馬鐙跑遠。
齊乘星兩下追上,好奇心壓不住,“你那棉包袱皮裡,有個正方形盒子,我憋了一天一夜沒想出是什麼,告訴我唄?”
纏得煩心,張陽橋冷一張漂亮臉,鐵匠鋪前勒馬,仰頭瞧瞧陳列農具,伸手取下一柄斧頭,劈在石階上,刃不卷,石碎聲脆。掏出手帕,數了二十枚洋元遞過去,“別看現在你做鏟耙斧犁,按這工藝,祖上應有鑄劍人,纏在腰間的軟劍做不做得?”
匠人虎口大張,掐在張陽橋韌瘦腰際,月白緙絲褂留了兩個大手印子,“用不得二十塊袁大頭,給我六塊就行。四尺軟劍,圍兩圈,木柄可行?”
張陽橋歪頭思忖,“做五尺六寸,一寸長一寸強。再給那傻大個打一把短匕首,剩下的錢,看數做成刀刃,半掌長一指寬,裝盒帶走。”
齊乘星膏粱本性作祟,“你擱這待著啊,我進城洗個熱水澡,去去就回。”
張陽橋盯著匠人淬火,正興致勃勃,頗不耐煩揮手。未料齊乘星剛走,張陽橋背後一涼,覺出有人迫近。回頭四下打量,又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