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悠悠的馬車上,姜念錦雙目無神地盯著隨風晃動的帷裳一角,她身體發寒,雙手攥緊了身上的披風,還是不自覺地打起了哆嗦。

月嫿瞧著她瑟瑟發抖的樣子,攏著眉頭,倒了杯熱茶遞給她。

“月嫿,”姜念錦愣愣地看向她,卻並未接過茶水,語氣平靜地道,“我有些怕。”

她神色淡淡的,看不出驚懼,但面色卻蒼白憔悴得嚇人,被咬破的唇角,如同在她那毫無血色點染上的一抹硃砂,有些詭異的綺麗。

“小姐在怕什麼?”月嫿看著她失神的模樣,放軟了神色,握住她冰涼的手,將熱茶遞送到她掌間。

溫熱的氣息從掌心處傳來,姜念錦漸漸放鬆下來,似魂魄歸體般回過神來,她低頭淺啜了一口茶水。

“我怕自已像個貨物一般,任人擺佈。”她說。

無論是蕭家的嫡次女蕭雀枝,還是表小姐姜念錦,她只要再次回到蕭家的旋渦之中,就免不了被利用,被用來交易,沒有迴旋的餘地。

蕭禾嵩說,他要娶她。

他要娶她?

她不願。前世她好歹也曾敬他如兄長,他竟不知何時生得這種齷齪低劣的心思。

但她不願,就可以拒絕嗎?

只要她一日待在蕭家的屋簷下,便一日受他們轄制,他們會設計她,把她玩弄股掌之間。

隨意索取,隨意捨棄。

“原來似小姐這般千嬌萬寵的女子,也會怕身不由已啊。”月嫿及時接了她的話,這還是是頭一次。

“奴婢以為,只有奴婢這樣身份低微的人,才會是那些貴人尋歡作樂的器物。”

“喜歡的時候,捧在掌中把玩,不喜歡了,就扔在地上,哪怕它碎成一片一片的,也不會多看一眼。”

姜念錦心中大駭,抬眼看向她。

兩雙清明澄澈的眸子對視,似乎彼此都讀懂了對方眼底的暗語,有無奈,有恐懼,更多的是,不甘。

是同樣身為女子,卻不能掌控自已命運的不甘。

“月嫿,其實我很想知道,你究竟經歷了什麼,又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姜念錦望進她的眼底,言辭懇切。

打從她第一眼看到她,她就很好奇,為何月嫿明明正值二八芳華,身上卻總是縈繞著一股淡淡死氣?

她曾經歷過生死,困於冷宮時時常對鏡發呆,那時,她身上也有死氣。

是一種經歷了大是大非後,無法釋懷,轉而對世上的一切徹底的失望。

“奴婢也想知道,為何小姐明明尚未及笄,說話卻比奴婢還老成?”

她輕笑一聲,將姜念錦的問題遮掩過去。

短暫的對話後,車內再度迴歸平靜。馬車沿著寂靜的長街,一路向蕭府而去。

姜夫人下午同盧夫人吃醉了酒,晚宴還沒開,就已回了蕭府。

姜念錦進院子時,在心底暗自慶幸,她的這副模樣,可千萬不能讓她娘知道了,否則少不得一通嘮叨。

甫一進院子,杯盞砸在地上的清脆聲音從主屋傳出來,姜念錦頓住了步子,眸光狐疑地瞥向主屋。

一男一女模糊的爭吵聲響了起來。

姜念錦剛想上前檢視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主屋的門就被人從裡踹開了,一男子氣勢洶洶地從屋子裡往外走。

她帶著月嫿忙掩在竹子後,看著那男子大步流星往院門口而去。

那男子走到院門口時,驀地轉身,藉著黯淡的月光,她勉強瞧清了他的面容。

男子的烏髮間已藏了幾縷白髮,額間有了幾道褶皺,那雙桃花眼裡向來少有溫度,只在染上慍怒時才有幾分情緒從眼底外洩出來。

來者不是尚書蕭霽,又是誰?

姜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