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錦匆匆逃開後,心思亂作一團,百無聊賴地在蕭府裡轉悠。

說起來,蕭家祖上便是文士,連這園子都帶著儒士的風雅氣息。

西靖開國到李勉稱帝,不過三朝,皇權迭代,明裡暗裡都是血雨腥風,而蕭家卻能在朝代更迭之中巋然不動,其根之深,可想而知。

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倚。

這般繁華的園子,卻讓姜念錦莫名地有些頹然。

於蕭家的子孫而言,這樣厚的家業,這樣體面的出身,是福。

可為了維繫這一方院落屹立不倒,也須得獻出他們的一生,女子落得紅顏枯骨,男子一生汲汲營營,亦是禍。

江南小調的悠揚旋律輕輕傳入姜念錦耳中,她暫且放下了心中那莫名的愁思,抬眼看向那池中泛舟而來的女娘。

女娘穿著桃色的春衫,打扮算不上華貴,甚至有幾分樸素,烏黑的頭髮梳成了婦人的樣式,其間只別一枚玉簪。

她那一雙清亮通透的眼,是那張算不上出挑的臉上最惹人注目之處。

女娘正輕快地哼著小調,看樣子很是愉悅。

舟上還有一個穿著綠衫的丫頭,正努力地搖著槳。

姜念錦站在岸上,看著小舟緩緩划過來,並未出聲,只是靜心聽著那熟悉的調子。

江南地區的曲調,吳儂軟語,盡顯溫柔。

很快,那桃色衣衫的女子似乎發現了她,停下了輕吟,愣愣地看著她。

姜念錦看清了她的面容,心中不由大駭,忙斂眸收起震驚之色。

竟是映雪,她前世的貼身僕婢。

“岸上站的是哪位小姐?”溫軟的聲音飛入她耳中。

姜念錦斂了心神,抬頭揚起一抹有幾分傻氣的笑容:“我是揚州來的那位姜家小姐,今日才入府,不甚迷了路,打攪了姐姐雅興,還請姐姐莫怪。”

那綠衫的小丫鬟聽了她的話,拿眼睛上下打量她一番,才湊到映雪耳側說了句話。

映雪這才放緩了緊繃的神色,待船靠岸停下,對著姜念錦行了個禮,又是軟著聲音開口:“姜小姐言重了,想來是蕭府太大了,才讓小姐迷了路,不如讓我的丫頭翠竹送你回去吧。”

我的丫頭?

姜念錦愣了愣,趕忙又裝出一個燦爛的笑,答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翠竹卻盯著她,扭捏了片刻,直到映雪遞給她一個接近警告的眼神才抬步走到她面前,草草行了個禮,頗有些賭氣的模樣走在前面。

姜念錦又道了聲謝,才抬步跟了上去。

她從莊子上回到蕭家之後,映雪便被派來照顧她,她記憶中的映雪,不過是個身量較高,說話做事溫吞又謹慎的人。

她若是同映雪抱怨些什麼,必定會得她一句“小姐多思了”“小姐切莫如此”種種諸如此類的話。

她與她算不得親厚,但關係也算尚可,至少冷宮的那段日子,她陪了她良久。

看樣子,映雪應當也是府中的半個主子了。

姜念錦跟在綠衫丫頭的身後慢慢回味著先才的情境。

忽的,翠竹別過頭來,狠狠瞪了姜念錦一眼。

姜念錦被瞪得莫名其妙的,反而有些好笑,她瞧著翠竹氣鼓鼓的臉蛋,含笑開口問道:“丫頭,我招惹你了嗎?”

那綠衫丫頭跺了跺腳,雙手環抱,極為氣惱,上上下下打量了她片刻,才帶著惱意開口道:“你不過與我差不多大的年歲,怎麼說話跟映雪姐姐似的。”

姜念錦嗤笑一聲,若說起來,她還真跟映雪差不多大。

她沒搭理翠竹的話,又問道:“你若是不說我哪裡惹到你了,我下次可能還會做,這樣你不高興,你家主子也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