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頭,原來是一位打扮入時的女同學,後面跟著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同學,想必兩人關係匪淺。
拜學習生涯所賜,我的眼睛嚴重近視,基本上五米外雌雄莫辦,十米外人畜不分,但我依然可以看到那位女同學表情的變化。她臉上的怒火快要實體化,猶如即將爆發的火山。也許是終於想起這裡是圖書館,她湊到我跟前,說這個沙發是屬於她的,她沙發的主權神聖不容侵犯。
我大惑不解,原來凌晨兩點把睡在沙發上的同學拉起來,是為了宣稱她用小揹包奪得的沙發主權。而據我觀察,這個沙發從十一點圖書館夜場開館,到兩點我被她拖起來,期間只有她的揹包,孑然一包睡在這個大沙發上,好不可憐。
見我不識好歹,不肯倒戈卸甲,以禮來降。這位黃揹包女同學的聲音變得尖銳而不耐煩。以專業辯手般的鋒銳語調,她先是正本清源,陳述了她在政法大學學習的時間之久,在古籍館刷夜的資歷之老,拿小揹包佔座幾個小時對她而言是理所應當、自古而然的事。她直到凌晨兩點多才如豪門幹金般翩然而至,把其他同學從睡覺的地方叫起來,也是她不容置疑的權利。而我不肯給這位元老讓座,打擾了學姐的雅興,實在是罪大惡極。
但也許是期末複習衝昏了我的腦子,我竟然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尊重這位老學姐的沙發主權,只顧著讓自己疲憊的身體和大腦休息。黃包學姐的怒氣值終於達到了頂峰,想不到她對沙發領土的強宣稱,竟被他人破壞:幹裡之堤,潰於蟻穴,實為可嘆。
她的五官開始扭曲,怒氣開始噴發。在那一刻,我在這位黃包學姐的身上看到了穆桂英式女中豪傑的當仁不讓、捨我其誰的精神,如果人人都有這位學姐這樣”寸土豈能屬於他人“一包能擋百萬兵”的魄力與膽識,當代青年的頹靡之氣必被一掃而空。而我校也會在建設世界雙一流大學的道路上高歌猛進,一往無前。正是:
猛聽得金鼓胸畫角聲震,喚起我破天門壯志凌雲。
敵血飛濺石櫛槍。有生之日責當盡,寸土怎能夠屬於他人?
首王小丑何足論?我一劍能擋百萬的兵!
我不掛帥誰掛帥?我不領兵誰領兵!
黃包學姐沒有給我太多時間,讓我盡情發揮對她的崇敬。我身邊的同學已經被她的壯志豪情感化,紛紛睜開了睡眼。
學姐畢竟是老資格,不屑與我小人計較,遂高抬她的貴手,與男朋友一起尋找新的沙發。她把她發黑的小黃包輕輕拎在玉手中,在室內逡巡良久,忽然暴起,以猴子偷桃之勢,敏捷地丟在另一個沙發上。
我閉上眼睛,回味著學姐對我三觀的洗禮,酣然入睡。一小時後,我聽見另一個沙發上的響動和低語,開啟手機一看,已是凌晨三點。黃包學姐把書包放在另一個沙發上佔座一小時後,又和她的伴侶施施然而至,只見他們有說有笑,摟抱著睡在了沙發上。
我恍然大悟,為什麼黃包學姐非要我這個沙發,原來休息室的沙發各有特性。這個沙發寬大舒適,天生特宜男女同學在上面交流感情、共同學習進步。我竟然佔了學姐和她男朋友的風水寶地,破壞了他們共築的愛巢。
我無法入睡,我自我檢討,我自我批評。作為一個在大學只知學習,沒有戀愛的大學生,與在圖書館享受戀愛的這對對佳偶相比,我浪費了圖書館寶貴的座位資源,我低人一等。 與拿自己的小黃包占座的學姐相較,我更缺乏她的拿包占座幾小時的堅定與自信。而學姐來到我面前,要求我速速起床讓位給她時,我又不識好歹,竟敢拒絕她的合理要求。黃包學姐沒有對我說一句How dare you,已經是她寬宏大量,她的心比東湖更寬闊,胸懷比楚天更廣博。我自慚形穢,我追悔莫及。
黃包學姐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視線,不知道是否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