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遲了,抱歉。”

回憶被一聲清而軟的道歉打斷。夜色中,林亦舟一身香檳色的裙子。

張之辰一直最愛這個顏色——香檳為酒,這是酒色。

那是十五歲那年,程夫人第一次教他喝下的酒。在巴黎盆地東邊的葡萄園,配著名為PortSalut的法國芝士。是的,那才是香檳正確的喝法,優雅的地點,精準的搭配。不是父親沒落中喝的廉價燒酒,嫩酒一碗一元,老酒一碗三元。而夫人帶他遊歐洲,頭等艙幾萬元一趟的機票從不需掛心,只為那一口香檳的甜美——

他在四年掙扎後,終於以為自已回到正軌。

林亦舟走向張之辰,一身夜色如酒澆。典雅的設計,得體地將她的胸前以一層輕紗裹住。

白色的梅花吊墜,若隱若現在輕紗之後。

她輕輕挽上他的手臂。南國的秋也並不蕭瑟,晚風拂過,他聞見她身上的淡淡香氣。

那不是香水也不是什麼香膏,是一種沐浴後清新的本來味道。清冽的滋味,讓他回味——

他後來的每一次心動,都像十七歲將滿十八歲那年,遇見周亭。

音樂會進行得順利而完滿。

今天到來前,林亦舟摁掉了手機裡無數個洛斯然的來電。

“張之辰是不是約你去音樂會?我告訴你,別去!”

資訊中,洛斯然毫無顧忌地發著感嘆號。

從那天公演結束,張之辰將林亦舟從後臺帶走,洛斯然就強烈反對。這兩天,洛斯然更像瘋了一樣,不斷聯絡,試圖阻止林亦舟與張之辰再接觸。

“你們是不是去了愛樂的音樂會?我去找你!”

林亦舟把資訊全部摁掉。

她和張之辰相鄰而坐,林亦舟舉止得體,兩人如金童玉女,引人側目。

後座中有孩子不懂禮儀,踢上林亦舟凳子。

家長喝斥:“這麼貴的票!你規矩點!”

林亦舟轉頭看去,只諒解地微微一笑。

張之辰低語:“那孩子看來聽得很無聊。”

林亦舟搖頭:“得到太多,總是不容易珍惜。”

張之辰點點頭——

是啊,這是他曾經與周亭最共鳴的地方。

他們所得都那樣少,所以才拼命在珍惜——對音樂、對藝術。

那是他這輩子唯一的知音。

別人以為他和周亭一起,是王子愛上了灰姑娘。

卻其實,是一個落魄的窮少年,喜歡上了更強大的同類。

他佩服周亭的窮且益堅,也敬畏她的不改其志。他活成了一根寄生的草,卻看見周亭如挺拔的松。

他想,他是真心喜歡她,也曾是真心想幫她……

那時歡好,他也是真的想把她留在永恆的畫面中。她那麼美,為何不可停留?

他還記得她胸前那道漂亮的胎記,一個四分休止符,一個為音樂而生的夢……

她是他偷偷藏在汙濁裡的一個夢。最隱秘,也最清亮。

如果沒有被發現,如果不是被威脅……

他閉上雙眼。

返場的曲也終了,掌聲雷動。林亦舟似有些遺憾。

“時間過得真快。”

張之辰想,這一回,他要好好把握。

他遇見過那麼多的女孩,沒有一個能留在手中。她們都到來,她們都隕落。

“還想再聽點音樂嗎?”

手機震動,顯示“洛斯然來電”。

而林亦舟關了手機,她看向張之辰,微笑點頭。

*

江心塔。

透明的觀光電梯,一路飛速直上,直把塵世都拋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