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捲起濁黃色的太陽。散如白沫的星斗,點點溶散,隨海平線外的蒼藍一同謝幕。

女人們站在懸崖之上。死去的方金已燒為灰燼。她們讓塵灰隨海風揚走,不留痕跡。

祭奠的白色花朵,放在密林中的一座座無名碑前。初開花,祭無名人。

風穿過亡靈的居所,Lynn站在碑林之中,她覺得這安寧有些太過了。遠離了慘叫、猙獰、鮮血、慾望,這是陽光下的白晝。

沒有女人的幻影,沒有片刻的溫存。

光被潮雨洗得發白,與悶窒的高熱一齊壓向了她。

她聽見風。

想起很久以前,在某個下午的漫長練習後,她終於攻克了跋涉已久的技術泥潭。她抱著她的譜子,走出那間琴房。門前木棉開放,她當時閉上雙眼,花樹下也曾聽風。

原來這一天到來的時候,人會有一瞬的空白。不是狂喜,不是興奮。

是知道那段路已經行過,而她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人。

她的手,已經真切地沾過血腥。從今往後,每一步都是她的選擇。

Lynn閉上眼,是十二歲的周亭,站在她的面前。

而周亭湊近她的耳邊,聲音中是那一年輕柔的微風與夢,全不知後來的世事與滄桑——

“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Lynn終於睜開眼,手裡只有她的槍。

海風淒厲。剝去夜的朦朧,這是屬於她的真實。

*

身後傳來不平的腳步聲,李老太走到她的身邊,打著手語:

“那些人都帶來了。”

火星在空中劃過拋物線,熾熱的焰舌升起在墓前。

一個個曾經的貴客,被捆綁著押送到一座座墓碑前。他們的話罵得當然難聽,而Lynn一一聽進耳裡,像海風的節拍。

“放了我們!你們這幫不要命的婊子!”

“求求你們,我有錢,我給你們錢,什麼方式都可以……”

有的痛罵、有的痛哭,有的發狠、有的求饒。在他們看來,這是一場精心蓄謀的綁架與勒索,位於邊境小小淫窩,膽大生事,要綁了他們這些有錢的男人,騙票大的。

而Lynn面無表情,她穿過一座座墓碑,走向那些被捆綁跪在墓前的男人們。她身後的火燒起黑煙,密林中有飛蛾與蚊蟲,此時都被煙驅散。

“跪。”

Lynn的指令乾脆。男人們被一一踢倒,跪在墓碑之前。

“拜。”

那些無名之墓裡,埋葬了曾經掙扎、哭泣、自盡的女人們。拜這些慾望叢林的線下使用者所賜,她們死在邊境的海邊。只有一方淨土,掩去骯髒的傷痛。

漫天紙錢如雪落下,男人們俱面帶驚恐,一拜再拜。遲來的道歉毫無意義,這樣的跪拜只為了告慰亡靈。

那個掩去面容的女人,極美極冷,卻彷彿白日裡的無常使者,隨時勾男人們的生魂索命。

她被亡者環繞、被罪人恐懼。她站在死亡與罪惡之間,白日焰火燒在雙眸。

一雙蒼老的手,輕輕摁住了Lynn。

身後的李老太,用手語,向Lynn說出她的擔憂:“不要變成另一個方金。”

地獄中的數千個日夜,Lynn學會殘忍,也學會報復。而她是曾經那麼純淨的孩子,參賽證上的女孩曾奔往光明……當她在深淵飼身鬥虎,李老太恐她終成惡龍。

可Lynn輕輕推開了李老太的手,她漠然道:

“他們的死期,不在今天。”

男人們在極度的恐慌中,捕捉到了這一句,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

Lynn閉上眼睛,她的雙耳,聽到海風揚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