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溼冷,可與張之辰一起後的那個冬天,充斥了蒸騰的熱氣,氤氳青蔥。

那是寒假,周亭無處可去。以往,她會向學校申請,獨自住在宿舍裡,度過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一個人等到元宵。等外面的熱鬧退去,待紛擾與她無關。

而張之辰告訴周亭,有一家溫泉旅館需要駐店的樂手,他推薦了周亭。

她年齡不足,所以薪資減半。但對周亭來說,已是豐厚的收入。

包吃包住,還可以練琴,簡直完美。周亭收拾了自己的東西,還揣上了厚厚的譜子——Boston國際鋼琴大賽的報名已經開始,她是學校推舉的頭號種子。她已經透過初選,毫無意外地技驚四座,甚至音樂學院已經有教授注意到這個女孩,向校長髮來問詢。中國區決賽在春,全球總決賽在夏。若最終入圍,就能在即將到來的這個夏天,飛往美國,在波士頓現場比賽。

她記得陳放對她說過,Boston離費城,只有五個小時。

她很久沒看見陳放了。

旅店建在山裡,春節正是旺季。周亭穿著旅店安排好的裙子,在長得不怎麼精神的草坪上連日連夜地彈琴。曲子無需大雅,只要通俗。甜美大方易懂,就能換賓客笑顏。

對周亭來說,這樣的難度,她大可以一邊漫漫彈著,一邊分神看天邊的雲。

山間的雲,冬天的雲,過年的雲。

沒有陳放,也沒有張之辰在身邊的雲。

大年三十這天,雲也被風吹得乾淨。

底下的賓客們,闔家歡聚。父母抱著孩子,孩子鬧著爸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人人都熱鬧。她彈著《新春樂》,彈著《金蛇狂舞》,彈著傳統到現代一首首最快樂與狂歡的曲子,奏起一個個家庭的團圓。

很少有人知道,大年三十,是周亭的生日。

她從福利院被抱回來時,資料不全,出生日期只知在臘月,具體已不可考。陳放乾脆選了大年三十,圖個吉利。願這個孩子,帶來團圓。

可漫數經年,這個生日於周亭而言,只有告知,並無意義。大年三十,陳放忙著為陳音音準備餃子,周思遠忙著給周淵包上紅包。周亭跟在廚房洗菜,陪在客廳拖地,幫著把重重的年桔扛進屋裡,哪管那喜慶的橙紅與她有關無關。

此刻的旅館裡,夜幕已然降臨,周亭手下的曲子依然歡快,人們酒過三巡,熱鬧無匹。

最後一曲終了,她轉頭,下面卻坐著張之辰。

漫天煙花盛放,他在人群中,手捧一束熱鬧的桃花。

星河如清夢,而他入畫圖。

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裡,張之辰怎麼會來。可他在人群散後,走到臺前,從身後魔術般變出一個蛋糕。

“生日快樂,周亭。”

他眨眨眼:“我看了你的學生卡,聽說這一天生的都喜歡過陰曆……” 他頓了一下,周亭看見他手中的蛋糕有奶油堆出的花,他的聲音輕而溫潤,“團團圓圓。”

於是那一晚的煙花下,周亭任張之辰把自己帶進了他準備好的房間。

張之辰說,陪周亭吃一頓兩個人的年夜飯。一開始是吃飯,後來是切蛋糕,再後來是喝酒。因為周思遠,周亭厭惡酒精。但張之辰的笑容那麼漂亮。她終於有那麼一點理解了她的養父。

從果酒,到清酒,再到白的……

她太寂寞了。

人人相聚,她的生辰。她卻沒有哪怕一個家人。

她是被一再丟棄的人,除了勉力支撐地活下去,甚至迷茫於自己存在的價值。

雖然她依然倔強,雖然她不想低頭。但在這樣的時刻,在煙花升起、笑語歡聲的時刻,她發現,原來自己也不過肉體凡胎。

她羨慕那些草坪上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