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底的棕櫚樹被吹得東倒西歪,碩大的水蟻在昏黃的燈下,因撲騰而掉落了翅膀。

她為陳放潛入了周思遠的房間,去偷陳放被扣起來的戶口本、身份證、存摺,還有一切出國要用的東西。

周思遠不願放手,只想拖著。陳放所有的東西都被他鎖在了床頭。陳放幾次來找,都被打了回去。房間在白天上鎖,晚上週思遠下班回來再開啟。他每晚守在自己的床頭,一杯接一杯地喝著,直到醉意掩去失意。

周亭彈琴的雙手沒有偷過東西,但她願為陳放試著沉淪。

周思遠那晚喝的不多,睡意不沉。周亭在房間門口聽了很久,直到聽見鼾聲漸沉,才躡手躡腳地進去。

房間裡的燈黑著。周思遠的鼾聲就在耳邊。靜默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刺耳。周亭的腳步很輕,她走到周思遠的床頭,那裝著陳放證件與存摺的箱子鑰匙,就掛在周思遠的手指上。

飲酒過度的周思遠有痛風,手指關節帶著輕微的變形。那鑰匙圈在一個起了毛邊的暗紅色編織環裡,套著他粗大的手指,像是一圈血痕。

窗外傳來強風拍打樹的聲音,有樹影從底下往上映到窗簾上,滲著夜的抖動。

周亭伸出了她的手,觸到了周思遠的指尖。

微熱。

周亭小時候,周思遠也曾抱過她。用那雙還未變形的手,用颳得青黑的胡茬,說著我的亭亭。

那時的周思遠,還沒有露出前途無望的底色,仍有幾許青年才俊的光環。他曾帶周亭去少年宮,也曾給周亭買過玩具。那是一個小小的泡泡圈,做成嫩黃色鴨子的模樣,扁扁的嘴下吹出綺麗的泡泡,陽光下幻滅得五顏六色……於周亭而言,他們也曾有過好時光。

可是後來,周思遠落魄的仕途抽走了他的心氣,酒精又奪走了他心底的愛。與陳放日復一日的爭吵中,他在尋求周亭的站隊。當週亭在鋼琴前被陳放俘獲,她已被周思遠的陣營驅逐。

周亭已隱隱地覺出,人生是一首沒有反覆記號的曲子,周思遠不能回到過去,而她也不能從頭再來。

她將那鑰匙輕輕拈下。

她的手巧,動作富有彈性。當然,這是天賦,本該屬於某處殿堂,誰能想到用來做賊。

鑰匙拿下,而周思遠只微微翻了個身,呼嚕打出另一種頻率的響。

周亭輕輕繞到周思遠的身側,拿起箱子。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周亭想,沒有意外。

她拿著箱子與鑰匙,已將要走至門口,窗外的風,突然刮掉了一棵樹的樹幹。

那連著葉的枝幹,猛然撲到周思遠的窗前,發出一聲巨響。

周思遠朦朧中醒過來,他先往聲音的來源看去,窗子半開,那樹幹擠進半截,掛在窗臺。

周思遠上前,要將樹幹從窗臺剝落。直到這時,他突然意識到,他的手指似乎有點空。

於是他回頭,看見了黑暗中站在門口的周亭。

周亭是在豆粒般的雨中逃跑的。

周思遠的憤怒,與那場颱風的升級幾乎同時。周亭捱了許多下他的踢打,卻死死不願撒手。她衝出家門時,悶窒許久的風暴,彷彿要掀翻天地中的每一個角落。

周思遠抄過廚房的刀,追了出去。

周亭飛快地跑,大雨潑灑在她的身前。她記得陳放住的酒店地址。但她不能把周思遠引到那邊。她只能拼命地跑,跑過暗巷,聽著身後傳來周思遠瘋狂的嘶吼。

她衝向前時,險些被一臺車撞倒。踉蹌過馬路時,又被一個泥坑絆倒,身上全是泥水。她一路奔逃,終於躲進一個垃圾處理站。

“周亭你出來!你滾出來!”

周思遠已追到垃圾站的門外,連聲叫罵。

垃圾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