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聲音隱隱約約,喊的什麼壓根沒有聽清。

以聲音的輕重緩急,她定是有急事吧,母親連忙扔了潲瓢,三步並作兩步,穿過空房間,往火邊奔來。

熬油和烤肉嘛,是鄉親們的天敵、大忌,十有八九,火災與它脫不了干係,母親火急火燎,竄到門邊。

“你喊我?”她撐在門上,先四處望望,沒啥異常,“你喊冤?大清八早你嘰嘰叫,那豬兒也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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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油熬好了,我喊你來吃油渣,”她已經找到了罈子蓋,隨意扯個理由,“媽,你試一下,蠻香的。”

“好了?”母親跨進火邊,“他三叔,你咋不吃?”

“他不吃,我叫過他好幾次了。”唐雪竹笑了笑。

那三溜子也沒出聲,只是搖了搖頭,以示回應她。

母親也沒多想,就在旁邊的臉盆,將就著撈得兩下,山裡人嘛,過水為淨,算是洗過手了,乾淨著呢。

啥細菌大菌的,看不見也摸不著,還去管它了。

然後小心翼翼,張開拇指和食指,在盆裡輕輕一揪,摳得一小塊,一邊吹,一邊呱啦呱啦,教育一番。

“要注意火啊,喊冤一樣,我還以為燒起來了。”

說著,她又輕輕吹了吹,“你一驚一乍,我豬潲還沒舀完,潲瓢一摔,扔在地上跑得腦殼鑽地,這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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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燙啊,他三叔,你不吃?”母親又問。

“都說了,他不吃。”唐雪竹擔心讓他難為情了。

三溜子依舊閉口不言,又輕輕地搖了搖腦袋,彷彿如來打坐,生了根了,已經定住,直勾勾盯著火堂。

模樣古里古怪,木頭人似的,這哪是餓鬼和秋津人的習性,母親忽然有些詫異,偏過頭就盯住了他。

我的媽呀,這是幹啥,包得一大口,挺著胸,抱手抱腳,還一動不動,眼淚忽閃忽閃,要滾滾而出了。

又淘氣,又淘氣了,這呆子,一大把年紀的人。

母親想也沒想,突然之間暴跳如雷,“你,你,你倆,幾十歲的人,又賭這些,呆頭呆腦,這是……”

“我又咋了?”唐雪竹伶牙俐齒,“你罵誰啊?”

“你三溜子也是,老不曉得老,小不曉得小,幾十歲的人了,和孩子打賭,娃娃辦家家,燙不死你?”

她瞪著三溜子,氣不打一處來,“你還不趕快,吞下去,還是吐出來,嘴巴都打泡了,你還有知覺?”

“我叫三叔吃些,剛出鍋,香,他一直沒吃,你讓人家吐啥?”唐雪竹嚷著,沒忍住,她還是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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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一愣一愣,這邊那邊,媽的,我眼睛瞎了。

還好,事已敗露,三溜子也不裝了,他雙手捂住嘴巴,回過頭,一陣卟卟卟卟,一股腦全都噴了出來。

似乎一下舒服多了,他嗚啊嗚啊,喊叫連天,再吹吹早已發麻的嘴巴,擦去眼角的淚水,含含糊糊。

“牙痛,好些天了,藥也吃了不少,還是痛,我塞兩個油渣燙一下,看好點不。”他說著搓下了火鋪。

再隨手將那油渣扔進潲桶,一聲不響,回去了。

“你別瞪我,我啥都不曉得。”唐雪竹還在嚷嚷。

“我叫他吃些,香呢,他說孩子才吃,這輩子啥好吃的都吃過了,不稀罕。”她嚷著母親,一氣呵成。

母親也懵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又氣又笑,那河魔一族,狗兒,你裝上半缽給他送去,看他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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