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蠻的深山林密,也不知道沈良怎麼辛苦才摸索出的路線。

腳下塌臥的雜枝雜草預示著這裡曾被車輪碾壓過,這才變成了不顯眼的“路”。

李老四為了不暴露軍人的身份,將砍過敵軍頭顱的雁領刀留在了軍營中,手裡握著鐮刀走在前邊斬草,方便後邊的隊伍跟上,嘴上嘟囔:“這麼好的棉花送去給南蠻人,真是糟踐,不如添給軍裡做成被褥。”

威子拍了他後背,說:“公子會安排的,冬日前能給你們添上。”

李老四眼中一亮,問:“真的?”

見威子肯定的點了頭,他手中的鐮刀揮得更起勁了。

沈良還不到四十,但常年的風吹日曬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得多,衣衫整齊,臉上沒有一絲胡茬,是個愛乾淨的講究人。東家突然就讓他跑了這條線,給他的這支小隊漲了八倍的工錢。但他一直不解,這山裡運出去的東西,鄴國都能收得到,價格也不見得低多少,東家這是何苦呢?

沈良頂頭上是肖秉成,他尋常見不到真正的東家,這會兒盯著這明如齊月的公子,幾度欲開口,又怕擾了神仙。

懷安從小在山村裡生長,穿山路過溪流對他來說都是不足為懼的小事,腳下步子一點也不比跑商路的慢。他將沈良的猶豫看在眼裡,溫聲說:“沈先生是想問我為何偏要與野夜部做買賣?”

沈良見懷安嘴唇微幹,從腰間取了東家專用的水壺遞過來,說:“這深山野嶺的,不但路難行,又要防野獸,又要警惕南蠻軍。咱們行裡挑出來這六個兄弟都是手腳麻利的,對付野獸沒問題,但若真的與軍人動刀槍,怕是不夠人飲盞茶的功夫。這買賣又不是一本萬利的那種,東家何犯得著與他們做買賣?”

懷安接過水壺仰頭喝了一口,葉隙間漏下來的光晃了他的眼,他閉眼須臾便睜開,說:“是覺得給的跑路錢不夠?”

沈良掛著笑,見東家並沒有生氣的意思,說:“夠,一趟比八趟了。從慶州到夜狼也就五六日的路程,其中就是這一段比較難,等入了夜狼的地界也還是挺安全的。只是不明白東家這麼做買賣圖啥?”

“商人講利,”懷安說,“但也不一定只為利,南蠻為何多年來一直攻擊漠涸?是他們天生好戰?”

沈良說:“哪會有天生好戰的人?幾年前我跑貨到永安,見過戰場,”他臉上沉重,嘆了氣,“唉,慘烈得很,沒人會願意經歷戰爭。”

懷安如今個也有七尺餘高,輕抬手就拍到了沈良的肩,他說:“說得對。南蠻打漠涸,搶的是他們的命。夜狼一直保持中立,如今生活勉強有了起色,不妨再支援他們一把,他們過得好了,誰還願意跟著呼延赫去賣命?”

沈良一個幫東家押貨送貨的漢子,哪裡想過這些,再看這齊月的公子,倏地覺得他又俊了幾分。

懷安沒說全,他的目的不僅僅是防止南蠻軍隊增加,古燁有大智慧,他一定會成為改變漠涸現狀最關鍵之人。

一路順利,夜裡他們沒敢歇太久,天色能勉強看得清路就開始出發,才入酉時,就到了夜狼的主寨山下。

巡山的夜狼漢子認識沈良,四個赤腳漢子迎了上來,一臉憨厚的笑著,嘰裡呱啦說著南蠻話,幾人幫著推那兩輛滿載的四輪車,沿山路而上。

懷安打量著這片土地,山坡上被開墾出不少細窄條形的平地,種了些農作物。正值深秋,一些赤膊的漢子與包著奇怪頭巾的婦人彎腰割著稻子,見了他們,抬起黝黑的臉,揮手“喲喲”的打招呼。恍惚間,懷安竟覺得這裡就是鄴國普通的村寨,這些勞作的就是普通的農家人,一群淳樸善良的農家人。

一個光著屁股的小男孩從山上迎著跑下來,被巡山人拎著手臂打了屁股,下手不重,那孩子沒哭。與巡山人哇啦對了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