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門口,緊張地磋磨著自己的手指,穿一件半新不舊、洗得很乾淨的灰色中山裝,脊背緊靠著背後的土牆,土牆的下半部分貼著被燻得焦黃的報紙,上半部分就那麼裸露著,看得見裡面的雜質。

那面牆上,裝著一個很小的玻璃窗。

窗戶很髒,幾乎要被塵土埋住了。

屋子裡的光線其實很暗。

透過窗戶,依稀可見外面挺立的白楊樹,和正在樹間跳躍的鳥兒。遠處的山巒只有輪廓,倒是看得清鑲嵌在輪廓上的樹木的顏色,萬紫千紅。正是秋色正濃時節。

無論如何,這便是我的“家”了。

我的“丈夫”、“公公”、“婆婆”。

他們花了三萬八買了我。

甚至還欠了三萬。

老太太走的時候,再三囑咐:“早點讓她生孩子,生個孩子就待得住了。”

我的任務,又變成了給人生孩子。

秦明願意花8萬8,張鼎剛願意花20萬。

而趙家人,只願意花三萬八。

這三萬八,連一分錢也沒有落到我頭上。

老太太一走,他們就商量起了婚禮。

“無論如何,在圓房之前,還是要稍微舉辦個儀式的。”

王桂花將手上的水杯放在了灶臺上,裡面的水已經被我喝乾了。

“錢緊啊。把村子裡的人叫來,吃一頓,得10只雞、10條煙、20扎啤酒,兩千塊錢可包得住?”

趙老漢敲著煙鍋袋子,嘆了一口氣。

“實在不行,就把我這個銀鐲子拿去換吧。”

王桂花將手上一個鐲子拿了下來。

她堅持認為,自己的兒子只結一次婚,不能委屈了。

“這個不行。”趙老漢拒絕了。

“實在不行,我再找富貴借點兒。反正蝨子多了不怕咬。”

三個人喋喋不休地爭論。

沒有一個人前來詢問我的意見。

當下,我也沒有逃跑的念頭。

我還沒有真實的感覺。

我只是躺在那裡,昏迷藥的藥效沒有過去,我頭痛欲裂,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我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鍋裡咕嘟咕嘟煮著雞肉。

在炕邊緣坐著幾個女人,抱著孩子。

她們跟我的命運一樣。她們抱著孩子,低著頭,沉默著,無聲地違揹著王桂花的意願。

王桂花請她們來勸我。

我說我有點餓。

“有點餓?那太好了,有飯。”王桂花喜上眉梢。

被綁架來的女的,一上來就一哭二鬧三上吊,絕食是第一招。

王桂花就是怕我絕食,所以才請了幾個被拐賣的人來勸我。

“可是我被綁住了,吃不了飯。”我希望能給我鬆開。

“好,好,就給你解開。”王桂花一邊說,一邊將繩子解開。

我活動了一下筋骨,結果王桂花遞過來的碗,坐在炕上吃了起來。

“還挺香的。”

不知道是餓了,還是土雞燉土豆的味道真的香。

我整整吃了三大碗。

王桂花的臉色從喜悅重新回到憂愁。

我們剛吃完飯,一個又黑又瘦的女孩探頭探腦地進來了。

“廣芹,你怎麼回來的這麼晚?”王桂花責罵:“飯也沒了,你就著饅頭把鍋底擦了吧。”

又給趙廣芹介紹我:“這是你嫂子。”

“嫂子。”趙廣芹彆彆扭扭地喊了一句,就著鍋邊吃邊說,“羊明天不就拉走了嘛,今天給他們多喂點草,以後吃不上咱家的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