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

先是一陣頭痛擊中了我。

幹疼,像是有人用鑿子將我的頭猛地一下鑿開之後,又不斷地敲擊。

我不由得呻吟一聲,想要抬起胳膊揉揉太陽穴。

我的胳膊像被人綁住了,無法挪動。

我掙扎著,睜開眼睛。

“醒了。”是老太太的聲音。

光很刺眼。

我重新閉上眼睛。

察覺到自己口渴的厲害。

不由得喉嚨滾動。

“給她一些水。”

老太太命令的聲音背後,引發了另一個人慌亂的勞動。

我聽到腳步的慌亂,杯子磕到灶臺的聲音,水倒進杯子的聲音,塞子塞住水壺的聲音。

接著一杯水遞到了我跟前。

“兒媳婦,你喝水。”

一個陌生又蒼老的聲音,將一杯熱水遞了過來。

陽光對我的傷害已經過去。

我重新開啟眼睛,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老婦,聽著她那奇怪的稱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把頭轉向老太太,遞出一個詢問的目光。

“你沒有聽錯。”

“你是她的兒媳婦。”

老太太的笑容中,有一種令人反感的得意。

我明白了,我是被這個老太太拐賣了。

在哪一刻,我沒有多麼強烈的情緒波動。

我還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有多麼嚴重,我只是想到,張鼎剛約了今天重新去看婚紗的,怕是要來不及了。

“你放心,家裡已經解決了。”

“你的父母聽說你私奔了,鬧了一場,躺下了,沒啥大事,既沒有中風,也沒有發瘋。”

“你的未婚夫已經去退親啦。”

老太太的聲音變得尖細、高亢,聲音裡有一絲興奮。

我不得不開始思考。

好在她馬上開始補充細節。

在迷暈了我之後,老太太便裝作一個男人的奶奶,給我編造了一個私奔的故事,上門去親自跟我的父母講了。我父母馬上認定,我是跟著秦明跑了。

她還看著張鼎剛帶著半個村的人來退親,看著他們逼我父母退完錢,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你還不明白嗎?”

“在他們心裡,你現在已經是一個私奔的婊子了。”

“你以後,就在這裡,好好地跟廣波過日子吧。”

老太太說著,將目光指向那個叫廣波的人。

我順著老太太的目光,第一次仔細觀察這裡的人。

三個。

趙廣波和他的父母。

四隻渾濁的眼睛裡,透露出緊張的神色。

兩隻清澈的眼睛裡,有一絲愚蠢的遲滯,臉上還帶一點傷,像是新的。

廣波的父親(據我後來所知,他便是趙老漢),拿著一個包了漿的旱菸袋,努力吸了一口,菸絲馬上亮了起來,火星子在裡面燃燒。他吐出一大口煙霧,心滿意足。

廣波的母親,也就是叫王桂花的那個人,手裡拿著我喝完的水杯,拘謹而又緊張,或許還有一點興奮的神情,她站在那裡,灰黃色的臉膛上,擠出一點笑容。

兩個老人都瘦骨嶙峋,男的更瘦一些,腿好像也有毛病,看不出年紀。兩個人都不年輕了,卻也看不出來具體多老。

後來我才知道,倆老人一個48歲,一個46歲。

接著我看到了那個叫“廣波”的人。

他瘦得可憐、黑得厲害,五官長得像黃鼠狼一樣令人厭惡。

不像個二十多歲的人。

但其實,他比我還年輕兩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