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去世後,我獨自帶著女兒一起過生活,農村種地的時候是需要男勞動力的,從春到夏,從秋到冬,哪一個季節都要出工。而且,盤錦是一個偏鹽鹼地帶,特別是我們這個地方,黃土粘鍬,男人們需要用一種筒式的鍬進行挖掘作業,才能把像年糕一樣的土順利地挖出來,並且鍬體的純鋼部位被磨得非常鋒利,錚亮,一鍬下去就是一塊堅實的土塊子,被這些驃實的漢子們脫手而出甩到壩頂上,他們幹起活來各個都是生龍活虎,這片遼河的土地上所有的溝溝渠渠,都留下了他們最深情的足跡。
在沒有男勞力出工的情況下,我稀裡糊塗地和外地來此打工的一個流浪漢重新組成了家庭。他叫二愣子,從小失去父親,母親費盡千辛萬苦才把他們兄妹五個撫養大。兩個哥哥和姐姐妹妹都已經成家,留下他和老母親一起生活。因為和人家打架打傷了人,獨自一個人出來躲災,把年邁的母親扔給了剛成家的二哥照顧,在一個親戚的撮合中走進了我們這個殘缺的家。
一天晚上,我們忙完地裡的活計,吃完飯在路上閒走,他對我第一次明誓:“雖然我無房無地無積蓄,但是我一定會對你和女兒好,如果我有一天辜負了你,就讓我被車撞死,要不就變成一個植物人。”他的這份誓言讓我不寒而慄,我已經恐懼與車有關的事物了,這輩子都不想與車有任何交集。
其實,人是不能相信諾言的,也不能用面貌的醜俊來衡量一個人。我這輩子最大的失誤就是遇人不淑,更不會從全面來解讀一個人品德的優劣。現在覺得是自己禁不住糖衣炮彈的襲擊,幾梭子恩言惠語就把自己感動得五體投地,再沒有什麼可說的。
閃婚的結局註定是一場荒唐的鬧劇,都說婚姻的產生是有利可圖的,而最明顯的是他想借助我在本土紮根。因為我在他看來是一個非常有實力的跳板,還被人們誤傳說丈夫為我和孩子留下了頗為豐厚的積蓄。實則是外實中空的一種,這是他對我大失所望的主要原因。
成家那天,我們去城裡的傢俱市場買來了一套傢俱,還張羅了一桌酒席,邀請了媒人以及親朋老友,媒人是那個僱傭他幹活的人,也是我家的一個親戚,就是相信了媒人的話才把自己推向了無邊的苦海。
酒席間聽著媒人口若懸河的表演,我像一截榆木疙瘩被匆匆推上前臺,續演我始料不及的人生。
籌措結婚所用的傢俱,酒席,以及其他事宜都是我自掏腰包,從始至終給我的感覺就是我在迎娶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進門。
第三天傍晚,我的叔伯姐姐和姐夫來家裡聚餐。姐姐比我只大一歲,我們在一起很說得來,姐夫卻是一個無事不做的主,一貫油嘴滑舌的。第一次在我家喝酒就被我這個男人灌得酩酊大醉。兩個男人失態的樣子讓我的心裡極為不痛快。姐姐扶著姐夫踉踉蹌蹌地想回家,而我家的二愣子想留他們在家裡住,就是死活不放手。直到最後,單薄的姐夫被我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一下子摔倒在地,碰破了臉,一場拉鋸戰才算罷休。
目送著姐姐姐夫走進了昏暗的夜色中,這位好客的二愣子不知道怎麼觸動了傷心事,竟然“嗚嗚嗚”地哭了起來。有一次回孃家,姐姐對我無意中說起此事,她甚為擔憂地提醒我。妹妹,我看妹夫那天晚上喝醉酒的樣子挺可怕的,有一天,如果你們發生不睦,可得小心著他點兒,這個人怕不老實。沒想到我的命運被姐姐一語言中,從此我的人生跌落到了谷底。
一個禮拜天的下午,女兒和小夥伴在東屋窗臺上做遊戲,我看到買的雞蛋在框子裡碎了一枚,問女兒是不是她打壞的,女兒回過頭狡黠的一笑,有自顧自地玩耍去了。這時候,二愣子從西屋快步走出來,看了一眼成為漿糊糊的雞蛋,上炕對著渾然不知的女兒就是一巴掌,打在了女兒小小的脖頸上,把女兒打得“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