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春天,柳色蔥蘢,水光融融。

粉面含春的十六歲少女輕折一節柳枝,微笑著在地上寫寫畫畫。

“憐香,我的名字。”

比少女年長些的姑娘轉著比春水還要明媚的眼眸瞧著地上橫橫豎豎連起來的字,嘴角也牽起笑,重複著少女的名字,“憐香。”

少女望著姑娘笑了笑,又用柳枝在一旁寫了重疊的兩個字,“琳琳,你的名字。”

窗外繁密的雨聲驚醒了葉琳琳的夢,她坐起來,天已經亮了。

今天是張亞子結束被她勞役的最後一天,但不是他在這裡的最後一天,這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

葉琳琳下床給自已倒了杯涼水,走到窗前推開窗想要吹吹風,卻看到她的船正漂在湖中央。

她撐傘急急忙忙跑到岸邊,發現系船的繩子還好好地繞在柳樹樹幹上,她往回拉了拉,一個吐字清晰的聲音穿透雨聲從湖面上傳來,

“喂,別拉,是我在這裡聽雨聲。”

雨幕裡,張亞子的腦袋從船蓬裡探出來。

“喂,發什麼神經啊你,下雨天不好好餵你的雞跑到湖中心聽雨做什麼,當一天和尚還得敲一天鐘呢。”葉琳琳扯著嗓門嚷著,但雨聲實在太密了,不知道張亞子到底聽到沒有。

一會兒,聲音從湖面上傳回來,雖然被雨聲蓋住了許多,但葉琳琳依舊聽得很清楚。

你要沒事去鎮上買點青菜回來唄,家裡沒菜了。

風把船吹得更遠了,葉琳琳一臉陰鬱的撐傘去鎮上買菜了。

冬吃根,春吃芽。頭茬的香椿芽三兩八。

比起其它動輒幾文錢一斤的春菜,三文一兩的香椿芽實在窮奢極糜。

但貴有貴的道理,頭茬的香椿芽實在是奇香無比,春天裡沒有哪樣菜可以香過頭茬的香椿芽。

香椿炒雞蛋,香椿拌豆腐……無論哪一道,都讓葉琳琳魂牽夢繞。

“姑娘,買香椿啊,便宜賣了,八文錢三兩了,你來點?”賣菜的老嫗熱情的拿起一小把香椿芽,香得葉琳琳直嚥唾沫。

“不……不用了。我買點豌豆苗就行了。”

“哎,豌豆苗便宜,一斤四文,要多少姑娘?”

“一斤就行。”

“好嘞,我給你稱啊姑娘。”慈眉善目的老嫗將秤桿壓了又壓,足足給葉琳琳多添了半斤的豌豆苗。

“來姑娘,一斤的豌豆苗。”老嫗熱心地將碼得齊齊的豌豆芽放到葉琳琳的菜籃中。

“多謝您。”葉琳琳多付了半斤豌豆苗的錢,微笑著離開了。

沒走幾步,身後菜攤響起一個如酒般的聲音,“婆婆,這香椿多少錢一把?”

她驚愕回頭,一朵在雨中撐傘開得嬌豔的桃花。

此刻,許久未曾再溼過的眼睛也不得不熱淚盈眶。

如果我們再相見,事隔經年。我將以何賀你,以眼淚,以沉默。

一座開在鬧市的茶樓,二樓靠窗的木桌上,白色的瓷瓶裡,插著幾枝開得粉嫩的桃花。

故人姿態端莊坐在對面,從容優雅。有人卻低著頭,不敢看她。

葉琳琳摸到茶杯,仰頭一灌,燙得舌頭直往外吐,故人伸手,青色的帶著桃花香的手帕拂在她的衣衿,關切道,“慢點喝,怎麼樣,燙到沒有?”

葉琳琳抬眸,抬手握住了故人的手,眼眸蒙上一層水霧,“憐香,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裡?為什麼不告而別?”話剛說完,甚至還等不及故人回答,她的淚水就已經先潸然落下。

因為,如今,那些問題的答案已經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