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怎麼哭了?你是想念你的阿爹阿孃了嗎?”

羋子曦再次睜開眼,只見韓離湘正扯著袖口,揮著小手,為她擦拭臉頰。

羋子曦趕緊扯過被子,往臉上胡亂抹了幾下。

突然,她和韓離湘同時如被定住了一般。

直到她反應過來,韓離湘早就跳起來,在床上蹦來蹦去,大聲歡呼著:

“姐姐可以動了!姐姐可以動了!”

這時,閔昭華推門進來,淺笑嫣然,眉宇間多了幾分靈動光澤。

“先喝碗熱粥。”

羋子曦徑身坐了起來,一切動作都很自然,好似只是她無數個起床的日常。

韓離湘趴在她不遠處,一眼不眨地望著她,催著說“姐姐,快喝!快喝!”

羋子曦才懂,這一月以來,不是她昏睡不醒,是她不願醒來。任自己如一具空殼,躲在這世間黑暗裡。

前一刻,舉族歸宗,祭天祈壽,酒香四溢、歡聲笑語。

後一秒,羋氏婦孺皆被屠戮殆盡。

刀光劍影,潭水盡染,慘絕人寰。

落水潭邊,幼童哭求之音不止,婦人嘶喊之聲連綿。那顆顆紛紛飛落的頭顱上,一雙雙眼睛瞪得如銅餅。

他們不瞑目,不甘心,甚至還來不及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刀斷脖,刀刀無差。

足足,三百八十六刀。

三百八十六人。

身首異處,無一倖免。

豐德二十年,重陽午後。

羋氏一族,巢傾卵覆。

她的阿孃沒有了。

爹爹沒有了。

五歲的弟弟,也沒有了。

她親眼看到,弟弟哭喊著“阿姐!阿姐”,跌跌撞撞地朝他奔來。她張開雙手,正準備接住他。

卻見,他的軀幹還保持著奔跑的慣性,往前衝了幾步,撲倒下去。

那張曾無數次嬉笑著,朗朗喚她“阿姐!”臉附著在那顆小小的頭顱上頭,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從空中劃出一道搖搖鈍鈍的弧線,墜落下去。

咕嘟咕嘟地滾到她面前。

她還來不及接住他!

她不知道該接住哪個部分的他。

她自身都還來不及哭,來不及蹲下去拾起腳邊的頭顱,自己就如蝴蝶一般飛了起來,睜睜看著,那張雙手的軀幹,毫無方向的混亂旋轉了一週。

似乎在質問老天!

最後,泯然倒去…

直到,她再次醒來。

她不敢思考那些場景是真實、亦或夢境?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最後又為何會出現在千里之遙的大焮?她不知已是何年何月?亦或家人安在?她甚至深深自責,為何不能快跑幾步,抱住弟弟?

她只想做一個活死人。

又或者,她的頭顱已隨著重陽落水潭的水,魂飄千里,再無歸期。

直到,韓離湘那句話,突然成了她頭頂微弱的希望。

她要活著回金州,她要為羋家三百八十五口族人的性命,掙一個昭然真相。

她接過粥,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慢點,不要噎著。”閔昭華遞過繡帕,幫她擦拭下嘴角。

隨後,兩丫鬟各自捧著一個大描金雕花紅色漆盤進來。

一盤,擱著一雙高幫靴鞋,鞋面覆蓋著一層棕色皮毛,保暖防水。

一盤,託著一席皮草斗篷。

“靴子雖不及日常姑娘家穿的鞋子好看。可西北冬季嚴寒,積雪化水會溼了鞋襪,容易得風寒。我專門給你覆了一層野豬皮,加高了鞋底。來,試試。”

羋子曦掀開被子,正欲下床,閔昭華疾走幾步,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