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傷也是傷的胡大蘭心裡疼的,就像她娘對她一樣,天天嘴裡罵著吼著,腿斷了還是娘大老遠來照顧著,回到村裡也是娘張羅著她的婚姻,到底是希望著她幸福。

胡大蘭不是不愛妙真,只是她渾身上下充滿著一種無法自主的習氣,那股氣一上來,什麼親生的,什麼孃的呀!就忘得一乾二淨,張口就髒話,扔東西。

只有那樣做胡大蘭才心裡舒爽,等靜下來看看孩子也還是可愛的,娘也是親孃的,只是安靜的時刻越來越少了,都快成稀罕了。

“我妙真就是可愛,全胡家村最可愛的,咋的了。”二牛拉著妙真的手扭頭往屋外走,他要去小賣部買好吃的心疼閨女。

剛走到堂屋,跨過裡屋的門檻,胡大蘭手中的盤子連盤子中的正剝著的豆角劍一般飛向二牛的後背,盤子打在二牛的腰上又落在了地上碎了,豆子濺了滿身又滾落地到處都是,妙真的頭髮上也夾著幾粒小青豆,她被盤子落地”砰”的震哭了,二牛抱起妙真就往門外跑。

自從爸爸去世後,在二牛這兒,她彷彿又找到了失而復得的父親疼愛她的感覺,但哭聲也更隨意了,更不分場合,不分白天黑夜了。

從懂事起哭聲也就起了,又從未抹去過,而且越來越濃。

小小的妙真,正在承受人世間情感關係裡的複雜煎熬。

她看不懂母親,為什麼不能像爸爸,二牛那樣愛她,也看不懂外婆身上有著媽媽一樣的東西,她還會想到自己以後會不會像媽媽和外婆那樣,二牛在院子裡蹲在妙真的身前擦拭她的淚水,還哄著說:

“乖,乖,叔帶你去買糖。”

“爸爸,爸爸。”痛苦的妙真雙手緊緊地抱著二牛細長又瘦的脖子,喊得那麼天真,自然甜到了二牛的心裡,兩個人抱成了一團。

“爸爸,我不要成為媽媽那樣子。”妙真躺在二牛的懷裡,盯著二牛的眼睛,肯定而真切的童聲。

“妙真乖,妙真不哭,媽媽心裡煩,媽媽也愛我們。”二牛將妙真抱在懷裡,說媽媽的腿走不了路,媽媽那麼年輕漂亮,她不想坐在輪椅上,她心裡不開心,我們要理解媽媽,多給媽媽關愛,媽媽開心了就會愛我們呢。

妙真點點頭,但沒有一點興奮的樣子。

入秋後,妙真上了胡家村的小學。

每天上學放學成群結隊的小朋友一起去一起回,學校就在村子的中心,離各家各戶不遠不近地,孩子們牽著小手,蹦蹦跳跳地好不快樂。

妙真有了許多新玩伴,又多了自由的空間,她很快地融入了村子裡的生活,也很快地融進了當地小朋友的圈子。

赤著腳走路,鼻涕流出來用力往裡吸,隨意往地上吐口水,在馬路邊撒尿,衣服三天不洗,她更野了起來,也沒了在幼兒園的乾淨整潔,學會了很多壞習慣,

同時孩子的無畏,勇敢,奔放也在漸漸地顯現。

聽到妙真咯咯地笑聲,飛舞的身影,手拉手的認真,那簡直是上蒼的天使,

她臉上露出飽滿而燦爛的笑臉,那麼可愛那麼美。

妙真早已熄掉了手上的女式香菸,又開啟包去點第二支,又合上了煙盒。

嘴上喊了一聲:爸爸,叔叔。”又從包裡拿出紙巾擦睫毛下的淚花,紙巾變成了黑乎乎的一團,她的眼影眼線在眼淚的幫助下給畫了一個大大的熊貓眼,

那一雙炯著的雙眼忍不住在不遠處撲笑了一聲。

妙真看到紙巾上的顏色,又拿出小鏡子照了照,撲哧地拉長了嘴角,又哭又笑的樣。

妙真想念死去的叔叔,更想爸爸了。

那神一樣的雙眼仍看著她,多了一絲溫情,多了一份心疼,祂伸出那無形的手在妙真的肩上輕輕地拍了拍,像是傳遞關愛,傳遞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