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這一年的暑假將近尾聲了。在渠源的小村裡,生活一如既往的平靜。自然界中的萬物彷彿都刻意地壓低了自己的聲響,水稻在無聲無息中分櫱,毛竹被風吹過不住地搖頭,溪水流動著卻聽不見衝擊堤壩和石頭的聲音。只有門外的桂花樹和棗樹上,知了沒有停歇地叫喚。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份,初生的小黃狗不再理會它們的叫聲,行人駐足摘了幾顆棗子,也絲毫沒有留意到那黑色的知了。
八月中,楊懷遠家都已經知道了他細叔要回家探親的訊息。楊懷遠的奶奶,每天早晨數著日出,每天夜晚盼著月蝕,滿口滿心地念著自己的細子。
“楊老太,又在數雞呢?要殺哪隻啊?”經過她院子邊的人都這麼問她。
“殺哪隻,殺叫喚多的那隻。”楊老太回答到。
剛到八月下旬,有一天已經入夜的時候,楊老頭和楊老太,還有全村在門外納涼的村民,突然看見村頭升起了兩束大燈,光束穿過村裡老楓樹的樹頂,一直照射到村尾荷蓮峰的山頭上。沒有人曾經見過那麼亮的燈,又紛紛召喚自己的家人出來看。那對光束折了幾回方向,慢慢地接近村裡,直到楊老太家的院落外,打在她家大門、窗戶和青磚築起的屋牆上。整個屋子都通明瞭,正廳裡面擺著八仙桌,桌上還擺著熱菜。
這下大家都看清楚了。原來是楊細子回來了。他給自己的“大奔”熄了火,下了車,頓時,湧上來大大小小一群人圍著他。
“細子啊,回來了。”楊老太彎著腰,拉著細子的手說到。
“媽,回來了。”
“東莞開回來花了多久?”楊老三問到。
“十多個小時。全程高速。”
“之前那輛黑車呢?怎麼又換了一輛黑車?”楊老四問到。
“那輛就是個過渡車,新手的時候練車用。”
“先別說了。讓老細進屋先吃飯。”楊老頭命令似的說。
這下,正廳裡又恢復了原來的昏暗,廳裡只有八仙桌的上方,一盞像梨子一樣的燈亮著黃顏色的光。楊老頭領著四個兒子先坐上了桌,門外的鄰居見狀,便紛紛自覺地回了家。楊老頭的幾個孫子孫女也過來看自己的細叔,年紀大一點的讓上了桌,年紀小一點的就端了碗在廚房吃。
細子見楊懷遠也坐在桌邊,想起來問他中考的事情:“聽你爸說,你今年考上了高中。什麼時候去學校?”
“我九月初就去報名。”楊懷遠答到。
“是在哪所高中?我當年讀的是一中。”
“是三中,在縣城的西邊那裡,但是我還沒有去過。”
“時間很快啊。轉眼離我上高中已經十多年了。不過,我要跟你說,考上高中只是你人生的第一步。你已經做好了一個選擇,之後要怎麼去走這條路才是關鍵。”細叔突然頗有感慨地說。
“你要聽你細叔的。”楊老二接過話,對自己兒子說:“你接下來要走的路,你細叔都走過。我們幾個都沒有上過高中,整個村裡都沒有幾個上過高中的。”
楊懷遠把細叔的話記在心裡,他接下來要走的路,好像兩條看不見盡頭的鐵軌一樣浮現在他的眼前,他最期盼的就是到達鐵軌通向的地方,想知道那裡又有怎樣的風景。等他下了桌,就打著手電筒,乘著夜晚的星光先回了家。在他的身後,時不時還傳來清晰的划拳聲。夏天的夜晚,他總是直接把涼蓆鋪在地板上睡覺,一睜眼便可以看見漫天的星斗散佈在銀河的兩邊。天上的星星微微地閃動,田裡的稻花靜靜地飄零,在他的心裡面,常常思緒很多,可是他依然如往常,在躺下之後的十分鐘之內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