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郭媛尚未答話,她身後的女官已經當先喝了出來:“無職之女,不得無禮!”
那女官生得頗端秀,但神情卻極為嚴厲,穿著一身油綠的官服,胸前也有補子,上頭繡了一隻練鵲,乃是最低等的雜職。
雖然無品無級,卻也是如假包換的宮中女官,不容小覷。
陳瀅卻是根本就沒理她,清澈的雙眸始終凝在郭媛的身上,微一側首:“難道不是?”
郭媛冷冷一笑,嗤道:“這話好笑。
往來鎮遠侯府的宗室子弟又不是隻有我一個,難不成舉凡出現內造之物,便都是我賞的?這也太沒道理了罷.”
陳瀅的嘴角又擰了擰,驀地一伸手,“刷”,竟是第三次從袖子裡抽出紙來,這一回卻是拿了兩張。
她將其中一張疊放在周媽媽的供詞上,像方才那樣高舉過頂,以便讓眾人看清上頭的字跡與手印,朗聲說道:“我這裡還有一份證詞,提供證詞的是鎮遠侯府的幾名下人,分別是小紅、小翠、柳嬤嬤並馬大山家的,他們也都畫了押.”
說話間,她便將另一頁紙交給了顧楠,擰了擰嘴角:“這上頭寫明瞭四位證人的年齡與相貌特徵,同樣也叫她們畫了押,請顧二姑娘驗證.”
顧楠打定主意兩不偏幫,無論誰來問她什麼,只要屬實她就認,不屬實的她自然也不能胡說。
於是,她低頭仔細地看了看那紙上的內容,便向陳瀅露出了一個堪稱勉強的笑,道:“沒錯兒,這四個人確實是我們府裡的下人.”
陳瀅謝了她一聲,便又轉向眾人道:“在這份證詞中,四位證人說的都是同一件事,或者說是同一個人,就是桃枝.”
桃枝身子一抖,臉色更白了些。
郭媛將身子往後靠了靠,面目隱在了紗帳落下的陰影裡。
陳瀅面朝眾人,語聲平靜:“這四位證人眾口一詞,皆說桃枝是前年買進來的,因年歲太小,所以一直在武陵別莊跟教習嬤嬤學規矩,從沒出過門兒.”
花廳裡十分安靜,唯有她的聲音如水一般流淌:“我想,大家應該都知道一件事兒。
三年前,也就是元嘉十二年,武陵別莊突然湖水發臭,桃林裡又鬧蟲災,鎮遠侯特意花重金請了人來治。
因此,從元嘉十二年至今年初,莊子裡從沒接待過客人,也沒辦過酒宴。
而今天,則是武陵別莊三年來頭一回開門舉宴。
顧二姑娘,我說的沒錯吧?”
說出這話時,陳瀅便又看向了顧楠。
顧楠面色莊重地點了點頭,倒不像方才那樣尷尬了。
而花廳諸女此時也都收起了輕鬆的表情,一個個面色凝重。
細論起來,也就直到近兩年間,盛京城裡才真正太平了些,這也是因為那些王爺和郡王們都死得差不多了。
元嘉十一年,當朝僅剩的一位王爺——安王,突然在保定府起兵造反,聲勢委實不算小。
自然,以當今元嘉帝的才略,這次造反很快就被鎮壓,安王自裁,那些叛軍也被殺了個乾淨。
可即便如此,京中貴族還是人心惶惶的,前幾年大夥兒基本不出城,一應宴飲遊樂都在城裡,生怕受到波及。
鎮遠侯將武陵別莊一關三年,泰半也是受此影響,所謂湖水發臭、桃林蟲災之說,眾人莫不認為那不過是虛辭,說出來好聽罷了。
“武陵別莊三年沒開,而桃枝兩年前才進府,這期間別說宗室子弟,就是普通客人,桃枝姑娘也一個都見不到.”
陳瀅轉首看著桃枝,眸光如水:“由此我得出一個結論:今天、此時、此刻,便是桃枝姑娘第一次接觸外客,而這兩個內造銀錁子,也就只能是今天赴宴的客人賞的.”